日语动词的配价初探
1. 动词的价
索绪尔指出,词义存在于关系之中,一种语言拥有500个词,并不意味着它孤立地拥有500种词义。虽然词的个数是有限的,但处于关系之中的词可以产生近乎无限的意义。词的意义的实现在于词和词之间的相对和相关,在于其间具有区别性特征(屠友祥 2013)。词跟词的联系成为人们理解句中词义和句子意义的重要依据。词与它周围存在的其他词一起处在相对而相关的关系中,从而实现意义,关系不确定,意义也不确定。法国语法学家泰尼埃尔指出,词与词的联系还是句子的根本成分,如果没有这种联系,光有词的话,就无法构成句子。句子是基于这种联系构建成的有组织的整体。因此可以说,造句就是在一堆不定形的词之间建立使它们成为一个整体的联系,而理解句子则是找出连结句子中各个不同的词的联系。句子的语义联系主要依靠动词来确立。
“世界上任何语言,不管他划分的词类是多是少,都不能没有动词和名词。”现代语言学调查结果证实,名词和动词是语言中两种最基本的语法范畴。它们是构成句子的根本,除特殊情况外,光有动词,没有名词,不能成句;光有名词,没有动词,也不能成句。与名词相比,“动词是句子的中心、核心、重心,别的成分都跟它挂钩,被它吸住”(吕叔湘 1985),动词在句中作为句子的组织者占据着中心地位,日语动词也不例外。日语动词总是处于句末,构成句子的谓语。在句中作为构建句子意义的重要线索,日语动词是句子的支配词,在句子中发挥着构建结构关系的核心作用。泰尼埃尔把动词的这种支配能力称为动词的价,动词所能支配的名词性成分的数目决定了动词的价数。
2.日语动词的价
“价”原是化学术语,即原子价,指分子结构中各元素原子数目之间的比例关系。1953年泰尼埃尔(Lucien Tesniere)在《结构句法概要》(Esquisse Dune Syntaxe Structu-Rale)一书中首次将“价”的概念系统地引入语法学,并在《结构句法基础》(Elements De Syntaxe Structurale)(1959)中做了进一步阐发。泰尼埃尔认为,句子是一个有组织的整体,这个整体的中心是动词,动词作为“中心结”支配构成句子框架的各个结构成分,也成为理解句子意义的重要线索。配价理论视动词为语法中心,研究动词及其所能携带的名词性成分之间的组配数限关系;强调动词对其他成分的绝对支配功能,而它本身则不受任何成分支配。
针对日语的“价(結合価)”的研究,在日本始于1960年代,以佐久间鼎、石綿敏雄、村木新次郎、仁田義雄等为代表的学者,将“价”理论引介入日本。仁田義雄提出“結合価文法”:“実質的な語義を有する語詞の潜在的な意味論的――統語論的な結合力を中心にして、文の形成、文の意味解釈を捉えていこうとするものである(含有实际语义的语词具备潜在的语义学——句法学结合力,配价语法则以这种结合力为中心探索句子的构成和句义解释)(仁田義雄 1980:13)。仁田之所以采用“語詞”,是因为他意识到具备配价能力的不限于动词,还有形容词、形容动词。 石綿敏雄整理完成日语用言配价表,标记出1154个用言的“价数”,除动词外还包含92个形容词。此外,甚至一部分名词也能支配从属成分,具有配价要求,但构成日语配价体系的主体还是动词。
在日语句子中,动词作为支配词,发挥构建结构关系的作用,与动词相关的名词性成分通过所附加的格助词标示与动词的从属关系(顾明耀 2004:224)。日语格助词主要表明所构成的句素与动词,或其他句素之间的关系。山田孝雄首先提出“格助词”的概念,并指出格助词用来表示“その語が他の語に対して如何なる関係の地位若しくは資格にあるかといふこと(该词语在句中的地位资格以及与其他词之间的关系)。”时枝诚记也认为格助词表示“事柄に対する話し手の認定の中、事柄と事柄との関係を表現する(在认定事物过程中,说话人所表达的事物间关系)”。可见,日语格助词在句中的功能主要集中在表现语词之间的关系,依据语句的意义,这种关系可能是多层次的,也可能是单层次的。根据所表示关系的不同,日语格助词分为连体格助词“の”、主格助词“が、の”、宾格助词“を”、补格助词“に、で、と、から、まで、へ、より、を” (顾明耀 2004:225-227)。除连体格助词表示名词与名词间的修饰关系外,其他三类格助词都可表示所接名词性成分与动词的关系。主格助词“が、の”表示动作的主体,宾格助词“を”表示动作、作用所涉及的对象或结果,补格助词“に、で、と、から、まで、へ、より、を”表示动作、作用的场所、时间、目的、方向和手段等。由于格助词可以明确地标志出说话人所表达的事物与动词之间的关系,从而可以说,格助词既是构成日语句子,也是理解句子意义的重要因素。那么,可否依据语句中的格助词的个数来判断动词的价数呢?
3.行动元和状态元
配价语法的基点是“动词中心论”,配价语法的核心在于以动词为中心,揭示动词对名词性成分的支配能力,反映动词在句中所能支配的名词性成分的数目,从而由深层语义结构映现为表层句法结构的状况和条件、动名之间的同现关系,并以此划分动词的次范畴。
泰尼埃尔将动词比拟为一整出小戏剧,动名同现的状况和条件是动词——这出戏剧自身句法和语义特征的部分体现,其中必然包括剧中人物、情节和情境。换言之,动词的意义本身蕴涵着这些成分,可以从词义特征中推举出来。如果用动词对应情节的话,人物表示“行动元”,情境表示“状态元”。行动元指的是“某种名称或某种方式的事或物,它可以通过极简单的名称或消极的方式来参与过程”。理论上,行动元数目不超过三个:主语、宾语1、宾语2,状态元的数目是无限的,行动元数目决定了动词的价数。经过语法学家们的不断修正发展,目前行动元已不再仅仅指主语、宾语的数量,而是被用来说明“语言符号(特别是动词,也包含部分形容词和名词)在其周围开辟的一定数量的空位,并要求特定成分予以填补的特性。”汉语的这种角色认定主要依靠语义关系、语序结构关系和部分介词来实现。日语则可以借助格助词来认定日语动词的行动元和状态元。例如:
① 彼が自分で荷物を隣の部屋に運びました(他自己把行李搬到了旁边的房间)。
①’彼が運びました(他搬了行李)。
在例①中,动词“運ぶ”构建的小戏剧中,“彼が”、“荷物を”是行动元,“自分で”、“部屋に”是状态元。当说话人处于“隣の部屋(旁边的房间)”面对“荷物(行李)”时,“自分で”、“荷物を”、“隣の部屋に”都可以省略,例①可变为例①’。也就是说,语境对论元的确定具有重要的制约作用。文炼指出,跟动词发生联系的名词性成分有两种,一种是强制性的,即没有语境的帮助,一定要在句中出现;一种是非强制性的,即根据表达的需要,在句中可出现也可不出现。那么,例①的“彼が”、“荷物を”、“部屋に”就是强制性的成分,“自分で”则是非强制性的成分。但是,言语的个体性必然要求语境的介入,因此仅仅依据是否有语境的帮助来判断“强制性”的想法缺乏实用性。
德国配价学者赫尔比希认为,句子中从属于动词的成分有3种,其一是必有成分,即结构上必需,始终跟动词共现的从属成分,如例①的施事“彼が”;其二是可有成分,即结构上必需,在语句中可以出现也可以删除的从属成分,当例①的说话人和“荷物”在一起时,例①的“荷物を”、“部屋に”可出现也可删除;其三自由说明成分,即结构上不必要的从属成分,如例①的“自分で”。赫尔比希的分类法考虑到语境的制约问题,使我们能够更准确地确定动词的行动元和状态元,即,必有成分和可有成分构成行动元,自由说明成分构成状态元。
由此可知,日语的格助词中,并非只有主格助词“が”和宾格助词“を”可以构成行动元,其他助词也可构成动词“开辟的空位”,即,动词的行动元。比如,格助词“に”虽然被划定为补格助词,但当其与可能动词呼应时,表示动作的主体。例②中,“私に”表示动作的主体,在结构上始终需要和“できる”共现,构成动词“できる”的行动元。
②私にもできる(我也能)。
另外,在与“授受意义动词”、“变化意义动词”呼应时,“に”分别表示授受意义动词所关联的对象和事物状态变化的结果。例如:
③王君にパソコンを渡した(把电脑递给小王)。
④キャンパスがまるで会場に変った(校园简直变成了会场)。
例③中的动词“渡す”在语义结构上,需要3个行动元,即动作涉及的事物(即宾语)和动作的起始点,其中起点可以看作主语,终点可以看作宾语2。依据语境,这3个行动元都可以省略,例③就省略了动作的起点。因此可以说“王君に”、“パソコンを”是“渡す”的可有成分。但是,在例④中,在语境允许的情况下,“キャンパスが”可以省略,“会場に”却不能省略,因此可以说“キャンパスが”和“会場に”都是“変る”的行动元,但“キャンパスが”是可有成分,“会場に”则是必有成分。
可见,日语动词的配价虽然依据格助词来表示,但不能简单依据格助词的分类来划分行动元和状态元,需要结合具体动词的语义结构才能确定共现的格助词构成的名词性成分在该动词搭建的小戏剧中是行动元还是状态元。汉语学者李临定按照语义关系,把动词外的其他的语词都认定为动词的宾语,并将其分为10种:受事、对象、处所、结果、工具、目的、原因、方式、致使、角色。日语教育语法也没有采用“主格助词”、“宾格助词”的划分方法,而是认为日语格助词有9个格,即“ガ格、ヲ格、ニ格、ヘ格、ト格、カラ格、マデ格、ヨリ格、デ格”。日语教育语法的划分方式为日语动词的行动元研究开阔了句式的局限。
4.结束语
在语言的研究和学习过程中,我们不得不正视句子中动词与不同的名词性成分之间的句法、语义联系这一事实,而理解这种关系的重要线索是动词,无论从语句生成的起点还是从语句理解的终点这两个端点上出发,配价都可以而且应该看作是语言机构中动词和名词性结构成分之间的一种最基本的依存关系。因此关于动词的配价研究是探讨日语动词语义特征的主要途径之一。
日语动词与所支配的名词性成分之间的联系通过格助词来提示,这种结构联系建立起动词跟名词性成分之间的从属关系。当然,日语动词并非与上述格助词全部构成意义关系,有的动词只能联系一种宾语,有的动词能联系两种宾语,有的动词能联系三种宾语,依次类推。而且这种联系可以是单联系也可以是综合联系,我们将以此作为今后探讨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