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峰方言助词“的”及相关成分语用分析

前言

鹤峰县地处湖北省西南部武陵山区腹地，南部与湖南省西北部张家界毗邻，下辖容美镇（县政府所在地）、走马镇、铁炉乡、五里乡、燕子乡、太平乡、鹤峰乡、下坪乡、邬阳乡、中营乡八乡两镇。以前学者一致认为鹤峰方言应属西南官话湖广话常鹤片区，据笔者调查，由于受山地地形的影响，鹤峰话又以大垭为界，形成了两种各具特色的两种官话。大垭一线的走马、铁炉和五里语音特点跟湖南张家界的方言基本一样，反倒跟大垭以北的各乡镇说话不大一样。而大垭以北的各乡镇说话又跟划归在成渝片区的恩施其他县说话基本一致，这说明，由于受大垭的影响，鹤峰方言应该分为两个区，大垭以南属常鹤片区，大垭以北属成渝片区。本文描写的“的”及相关成分是大垭以北各乡镇属成渝片区的西南官话。

    助词是附着在其他语言单位上，表示一定辅助性附加意义的虚词。（张斌.现代汉语.p329）主要有结构助词、时态助词、比况助词等。鹤峰方言作为汉语的一个地域变体，也有这些门类的助词，总体上是一致的，但在局部也存在着地方特色。就结构助词来说，汉语普通话经过一段时间的争议后，把结构助词分为“的”，“地”、“得”三个，“的”作定语标记，“地”作状语标记，“得”作补语标记，三者各有分工，毫不含混，这在通用的现代汉语教材以及中小学语文教学中都有明确的体现。在鹤峰方言中，不管是用作定语标记，还是用作状语标记，都用“的”表示，读作[ti]，轻声。补语标记与普通话同，用“得”读作[tɛ]，轻声。在鹤峰方言中，与“的”相关的还有“起在”[tɕitsɛi]、“起的”[tɕʰiti]、“啊的”[ᴀti]等。本文将对其用法一一进行阐述。还有一个不同于普通话“的”、“地”却在用途上类似的结构助词“个”，通常也可以做定语标记，在实际语用也可以是“的个”[tikɛ]。

一、“的”用作定语标记

     “的”用作定语标记，可以放在形容词、代词、名词、动词、介词短语、拟声词后面，其中心词都是体词性词语。如：

1.那   件    红   色  的 衣 裳   好   看   些。（形容词后）

  nɛ3⁵ tɕiɛn33 xɔŋ21 sɛ3⁵ ti  i33 ʂaŋ⁵⁵ xɔ⁴2 kʰɛn21 ɕi.

2.我  的 包  谷  比  你  的 多   多  哒。  我的包谷比你的多得多。（代词后）

  o⁴2 ti  pɔ⁵⁵ ku33 pi⁴2 ni⁴2 ti tuɔ⁵⁵ tuɔ⁵⁵ tᴀ⁴2.

3.这   两    天   早   晨   的 太   阳    就   晒   死  人。（名词后）

tʂɛ21 niaŋ⁴2 tʰiɛn33 tsɔ⁴2 ʂen33 ti  tʰɛi33 iaŋ33 tɕiəu33 ʂɛi21 si⁴2 ʐən33

4.今儿 的  饭   是  我  弄   的。   今天是我做的饭。（动词后）

 tɕiɚ⁵⁵ ti  xuɛn33 ʂʅ33 ɔ⁴2 nɔŋ33 ti.

5.到 鹤  峰    □①  的 班    车   半   个  钟    头    发   一   班。（介词短语后）

  tɔ21xɔ3⁵ xɔŋ⁵⁵   tʰi3⁵  ti  pɛn⁵⁵   tʂʰɛ⁵⁵  pɛn21  kɛ33  tʂɔŋ⁵⁵  tʰəu33   xuᴀ3⁵   i13    pɛn33.

6.他  “咚” 的 一  声   就     跳   到   水   里   头    □   哒。  

  tʰᴀ⁵⁵  tɔŋ3⁵    ti    i13   ʂen⁵⁵  tɕiəu3⁴   tʰiɔ3⁴   tɔ33  ʂue⁴2    ni⁴2   tʰəu33   tʰi3⁵   // tᴀ⁴2.

 他“咚”的一声跳进了水里。（拟声词后）

“的”通常做定语标记，的字短语通常作为主语或者并与存在，如上4句的“我弄的”。

二、“的个（[tikɛ]）”做定语标记

“的个”作定语标记，与上面的“的”作定语标记同，在作定语标记时与“个[kɛ]”可以互换，只是此时的“的个”不能像“的”一样组成“的个”短语做主语或宾语。具体用法如下：

1.我 的 个  腿   哟，今儿  疼  得 不  行  哒。

ɔ⁴2  ti   kɛ   tʰei⁵3  iɔ33    jiɚ⁵⁵  ten21 tɛ   pu2⁴ ɕin21  tᴀ33.

2.桌    子  上  的 个 书  是 我 的，你  莫  拿。

   tʂuɔ2⁴ tsɿ⁵3 ʂaŋ3⁴ ti   kɛ  ʂu⁵⁵  ʂʅ3⁴ ɔ⁵3 ti,     ni⁵3 mɔ2⁴ na21

3.卖   菜   的 个 老  □儿 说  你   刚   刚儿  过  身。   卖菜的老头儿说你刚走。

  mɛi3⁴ tsʰɛi21 ti  kɛ   nɔ⁵3   xɚ   ʂuɔ2⁴ ni⁴2t ɕiaŋ⁵⁵  tɕiɚ⁵⁵   kɔ21 ʂen33

4.我 的 个  天   啦， 你  哪  门  把   米  撒②  得  满   到 四  处  都  是 的 啊

ɔ⁴2 ti    kɛ  tʰiɛn⁵⁵  na33  ni⁴2 na⁴2 men pᴀ⁴2  mi⁴2  sᴀ3⁵  tɛ  mɛn⁴2  tɔ33 sɿ21 tʂʰu33 təu⁵⁵ ʂʅ3⁴ t

天啦，你怎么把米撒得到处都是啊？

    “的个”作定语标记，多用在代词后面，用在其他成分后面“个”多有量词意，如上3、4句，如果放在“的个”位置后面的是不可数名词，那么久只用“的”不用“的个”了，如：桶里的水是干净的的。tɔŋ⁴2  ni ti ʂue⁴2 ʂʅ3⁴ kɛn⁵⁵ tɕin3⁴ ti.再如：桶里的个瓢瓜是红色的。tɔŋ⁴2 ni ti kɛ pʰiɔ21 kuᴀ ʂʅ3⁴ xɔŋ21 sɛ3⁵ ti.在这两个例句中，同样是水桶里面装的东西，可数的和不可数的用“的”和“的个”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可见，在鹤峰方言里面，“的个”有转用成“的”的趋势。

三、“起的[tɕʰi⁴2ti]” /“起在[tᴀʰi⁴2tsɛi]”做动态助词表正在发生

现代汉语普通话用“着”、“了”、“过”做动态助词，分工很分明，鹤峰方言不同于普通话，没有“着”、“了”、“过”做动态助词的用法，有着自己的一套动态助词，用“下[xᴀ]”、“起的[tɕʰi⁴2ti]”/“起……在[tᴀʰi⁴2tsɛi]”、“啊的[ᴀti]”、“哒[tᴀ]”、“哒的[tᴀti]”、“到……在”等词分工表示未发生的事，已发生的事和未发生的事。由于鹤峰方言中部分助词兼有多种用法，故本文按书写形式介绍，而不是按用法来分类，当两个助词有相同的用法时，则放在一起讨论。此处着重介绍“起的[tɕʰi⁴2ti]”，它跟“起在[tᴀʰi⁴2tsɛi]”是等意的。用法如下：

1.莫   讲   话    哒，老  师  看   到  起 的。 不要讲话了，老师看着的。     

  mɔ3⁵  tɕiaŋ⁴2 xuᴀ3⁴  tᴀ,   nɔ⁴2  sɿ⁵⁵ kʰɛn21 tɔ    tɕʰi  ti

3.你 等   他  一 下，他   吃   起   饭   在。

  ni⁴2 ten⁴2 tʰᴀ33  i13 xᴀ,   tʰᴀ33 tɕʰi3⁵  tɕʰi⁴2 xuɛn3⁴ tsɛi.

4. A:你  吃   饭   没   得？  你吃饭没有？

     ni⁴2 tɕʰi3⁵ xuɛn3⁴ mei33 tɛ?

   B:吃   起  在。  正在吃。

     tɕʰi3⁵ tɕi⁴2 tsɛi3⁴.

   由上例句可以看出，“起的”、“起……在”、“起在”都表示动作行为正在发生，“起的”可以和“起在”互换，如上1句也可以是“莫说话哒，老师看到起在。”，“起在”是“起……在”的省略形式，“起”后面跟的是受事主体，要是简略成“起在”那么受事主体就跟着省略了。

四、“的”与“哒”或“啊”组成“哒的[tati]”/“啊的[ati]”做动态助词表完成。

上文已说，鹤峰话有自己的一套分工明确的动态助词表示动作的未发生、已发生、正在发生的情况，这是与普通话的动态助词不同的系统，比普通话的动态助词系统更加丰富。在鹤峰方言中，“哒”用来表示动作已经完成或动作一直在持续，它与其衍生出的“哒的”又有分工，“哒的”通常即表示动作已经完成，同时也表示动作已经终结，不表示动作还在持续的情况。同时表示动作完成的“哒”和“哒的”在时间上也有区别，“哒”表示动作刚刚完成，“哒的”表示完成的时间已经比较久了，例如：

1.作   业  做    起  哒。

  tsuo2⁴ iɛ33 tsəu212 tɕʰi⁵3 tᴀ.

2.作   业  做    起  哒 的。

tsuo2⁴ iɛ2⁴ tsəu212 tɕʰi⁵3 tᴀ  ti.

上述两句中，第1句的意思是刚刚把笔放下完成动作，而第2句则表示完成段时间了，施动主体已经离开该行为进行其他行为了。这时，“哒的”和“啊的”是等意的，可以互换。又如：

1.□  □ 来   哒。   外婆来了。

kᴀ⁵⁵  kᴀ nɛi212tᴀ.

2.□  □ 来  啊 的。外婆来过的。

kᴀ⁵⁵  kᴀ  nɛi212 ᴀ  ti.

    在这两句中，第1句表示外婆来了，而且人还在这儿，第2句表示外婆来过但是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从这两组例子就可以很容易的看出“哒”和“阿的”/“哒的”的区别了。在辅助动做发生时是分工明确的。

五、“的[ti]”做句末语气词

“的”也可以做句末语气词，表陈述。如：

1.今儿照说不得落雨的。

  tɕiɚ⁵⁵ tʂɔ21 ʂuɔ3⁵ pu3⁵ tɛ nuɔ3⁵ y⁴2 tᴀ.

2.他   们 是  □ 你 的，莫  张  他   们 的。 他们骗你的，别理他们的。

  tʰᴀ⁵⁵ men ʂʅ3⁴ fv⁵⁵ ni⁴2 ti,  mɔ3⁵ tʂaŋ⁵⁵ tʰᴀ⁵⁵ men ti.

“的[ti]”做语气词可以省略，不影响语义。

六、“的[ti]”做状语标记

前面已经说过，在鹤峰方言中“的[ti]”即可以做定语标记也可以做状语标记，它统领着普通话“的”、“地”二助词的功能。凡是规范汉语用“地”的，在鹤峰方言中都用“的”表示。如“好好的玩”、“欢喜的跳起来”、“好好的做”等等。“的”做状语标记的用法与汉语普通话“地”字的用法时相同的，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综合全文，“的”及其相关结构“个”、“起的”、“哒的”/“啊的”一起丰富了鹤峰方言动态结构的表达，也丰富了汉语普通话中关于助词“的”的阐述，这对于汉语史的研究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