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情感·认同:《逃出大英博物馆》中的文化传播研究
2023年8月30日,一部自媒体博主拍摄的网络短视频《逃出大英博物馆》第一集正式上线,一经上线便登上各大媒体网站热度排名榜,引发网友大加赞赏,以其高口碑迅速破圈。在此期间,关于博物馆拟人化、文物归国、大英博物馆失窃丑闻等相关话题也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的讨论热度迅速攀升。截至目前,《逃出大英博物馆》在抖音上累计收获3.5亿播放量,分集点赞超680万。成为现象级爆款。这部短视频主要讲述了一盏收藏于大英博物馆的“中华缠枝纹薄胎玉壶”化身成少女,逃出博物馆,在英国碰上了“同乡”记者张永安,并在其帮助下踏上寻乡之行的故事。该视频的广泛出圈引起观众对于“文物归家”主题的极大共鸣。《逃出大英博物馆》植根于民族情感,通过社交媒体融合互动传播,唤起民族的集体记忆,形成社会认同,传播了中华文化的精神内涵。
视觉触达:隐喻勾起心理共振
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提出“图像时代”的论断。当今社会生活中,图像广泛应用于人们的各个生活领域,已经渗透到人们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迅速的俘获了人们的感官,丰富了人们的想象力。短视频作为“图像时代”一种媒介手段和文化形式,建构了一个以视觉为核心的话语范式和价值体系,已然成为了文化传播的重要场域,重塑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认知行为。
据2023年3月发布的《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显示,我国网络视听移动互联网用户规模达10.40亿,网络视听用户规模逐步扩大。其中,短视频用户规模达10.12亿。网络视听超过即使通讯成为第一大互联网类别,微短剧作为伴随短视频而生的新业态,成为了视听新“势”力。
隐喻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一种修辞,最初源于亚里士多德《诗学》中的定义,即“用代表某事物的事物来隐喻另一事物”。隐喻对人们的生活影响无处不在,可以帮助人们理解复杂难懂的事物,作为一种语言隐喻工具,它在很大程度上建构了我们的思维,甚至影响了我们的行为。视觉隐喻是通过视觉图像来展示内容信息的一种必要手段。1962年莉斯·费伯与海伦·沃尔特斯共同撰写了《动画无极限》一书,并明确提出了“影像媒介作为隐喻”这个概念。同年,恩斯特·贡布里希正式使用“视觉隐喻”概念。1968年弗吉尔·奥尔德里奇在《视觉隐喻》中首次从概念上对视觉隐喻进行界定。
网络短视频《逃出大英博物馆》中暗藏许多文物细节,通过蒙太奇手法渲染内容的表达和镜头之间的意蕴构建。主人公小玉壶出场时身着翠绿色汉服、头戴翠绿色发饰,化身文物玉壶,装扮与中华缠枝纹薄胎玉壶有异曲同工之妙。小玉壶脸上带着斑驳污迹,也在隐喻着大英博物馆对中国文物的防护不当,任由游客随意触摸。在剧情中,“小玉壶”感叹男主住所之大,“这么大的柜子只住两个人”,是因为在大英博物馆,中国文物被随意对待,许多文物被塞进同一个橱柜展出,而展示柜却过于拥挤。除此之外,为何选择“小玉壶”作为主角?“小玉壶”为什么郑重强调自己是“盏”?男主角永安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小玉壶的每句话又有什么深意?等一系列情节安排的线索都隐藏在镜头之中,需要受众发挥主观能动性对其解码。非线性叙事方法向受众传达了文物背后隐藏的文化内涵,增强了时空叙事张力。
当隐喻串联起很多的话语,形成一个连贯的蕴涵网络,它就会与我们的经历和体验对接,唤醒我们的相关记忆,并为我们未来的实践提供精神指南。《逃出大英博物馆》在叙事上通过中式解码的视觉隐喻,不仅凸显了历史文化内涵,更让观众在沉浸式的观看体验中感受到文物背后的情感世界。
情感连接:共情凝聚情感认同
移动化、智能化、社交化新媒介技术的快速发展,不断地增强用户情感感知的敏锐性,直接影响信息内容的传播力与影响力。在碎片化传播的当下,短视频以简短,节奏鲜明,视觉冲击力强的特点瞬时间激发用户的情感共振。在视听技术的赋能之下,《逃出大英博物馆》以情感为纽带连接受众,实现了受众对传播内核价值的情感认同。
共情最初是哲学和美学领域的概念,后来逐渐应用到心理学领域。共情是一种对他人感受的理解,即能够对他人的情绪状态产生相同或相似的社会情绪反应。在赵建国的《论共情传播》中,他指出共情传播就是情绪、情感的形成过程和传递、扩散过程。传播者与受传者通过情绪的传播与扩散,增进彼此情感认同,达成情感共鸣。文化的核心及价值在于通过交流互鉴产生共情和共鸣。短视频借助沉浸式传播催生出“共情”这种全新的移情逻辑,构建情感共鸣和认同。共情强调“施情方”与“受情方”的双向互动与反馈,并在此基础建立情感联系,获得情感升华。因此,在社交状态下,个人情感的流动性更强。
《逃出大英博物馆》基于历史背景以拟人化的形式让收藏在大英博物馆中的文物“活”了起来,视频中褪去了对他人文物冰冷的说教,而是以第一人称的方式诉说着对归家的思念与呼唤。文物没有生命,但是国家记忆有。视频结尾处“玉壶”带回了在屈辱年代被非法运往英国的中国文物们的一封封“家书”:“琴师陶俑伯伯您好,笛师陶俑阿姨让我告诉您,改日,您拨您的春风弦,她奏她的晚风笛,那首未完的《长歌行》,大家再一起奏完吧”“愿山河无恙,家国永安”“龙耳虎足爷爷,朝冠耳炉叔叔想跟您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自强不息。夫爱国之士,不惧九重之渊。前辈不必挂怀,我虽身在万里,仍不坠,爱国之心。’”......一段段跨越时空的文物对话,正面激发了受众在文化认同上的高昂情绪。随着剧中情节的发展,剧中人物的情绪变化,受众与文物的建立感情连接,形成情感共同体,构建了中华民族凝聚力量的共情语境。
该视频通过故事化叙事唤醒人们内心深处对中国文物的情感,契合了中华儿女对流失文物回归的家国情怀,引发共情互动,收获看得见的传播效果。在短视频的加持下,网友对该视频进行点赞、转发、评论、弹幕等社交互动行为,文化与情感不断交融和演化,文物与受众双向互动,从而强化了群体归属感与认同感,加深了人们对于中国文物及中华文化的认知与共情。
文化认同:记忆建构价值转向
集体记忆最早由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提出,他认为“记忆的场所”是指因人们的愿望或时代的洗礼而在群体的记忆遗产中已然成为标志性的任何重要事物。亨利·罗素(Henry Rousso)发展了哈布瓦赫的思想,他认为:“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一样,都为各种认同提供支持。集体记忆在情境中超越个体界限进入集体领域,显现为族群认同、国家认同、市民认同以及其他形式的认同。”
文化认同的生成离不开文化记忆的沃土,文物及文化遗产承载着中华民族历史的基因和血脉,亦凝聚着中华儿女的文化记忆。《逃出大英博物馆》通过对传统文物的视听演绎,把握中国文化的价值,将受众与文物关联起来,集体记忆在生动的影像中被唤醒,引发大家的情感追忆,促进了文化认同的建构。《逃出大英博物馆》中的“文物记忆”影像勾连着过去和现在,逝去的历史记忆在赛博空间中得以复兴。媒介在存储和传播方面的作用,对于集体记忆形态和意义的塑造至关重要。
网络短视频《逃出大英博物馆》以一盏“出逃的玉壶”为主题线索展开,历史文物成为文化的记忆介质,以小玉壶的视角带领观众进入大英博物馆,以贴近年轻受众的叙事方式进行文化记忆的再生产,引起人们对于文物保护的重视以及更好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热情,让文物真正“活”了起来。
流失在大英博物馆的中国文物所承载的中华历史,是民族重要的共同记忆。《逃出大英博物馆》利用文物引导受众对历史的回忆,让受众在潜移默化中将个体整合到社会群体中,形成“我们”的共同体意识,凝聚社会共识。在相同的文化背景之下,用户通过分享《逃出大英博物馆》这一具有集体记忆的视频来唤起彼此的集体记忆,赋予中国文物更强的生命力与文化感召力。例如“‘家人是血脉相连的同胞,就像唐大马和唐小马,壶身和壶盖’听到这句话疯狂落泪。”“在国外看到自己家的文物,真的透着玻璃就好像听见他们在说,我好想回家”“她说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瞬间泪目”等评论表达出受众对于流落海外的中国文物百年不得归国的哀叹与愤怒。通过评论区的记忆共享引发了群体间的情感共鸣。
《逃出大英博物馆》聚焦文物回归话题,通过社交媒体融合互动传播,将无数个体连接在一起,用户个体作为节点角色的存在感以及作用力相互增强,唤起民族的集体记忆。借助对文物的聚焦在媒介中引起大众对于文物回归的呼吁、文物拟人的符号象征、用户围绕文物国宝话题而参与的传播仪式等形式和文本形成当下对文化记忆的重构,呈现出互联网时代特征,并留存于互联网媒介中得以延续。
《逃出大英博物馆》传播现象对文化传播的启示
坚守文化之根。“内容为王”依然是新媒体时代的核心要求。在泛娱乐化背景下,逗趣取乐的短视频正在网络娱乐平台中实行霸权主义扩张,泛娱乐主义倾向正在不断向民众的日常生活渗透。大多数网民沉浸在“即刻满足”带来的娱乐化体验之中。碎片化、娱乐化信息使得我们不能进行理性的论证思辨,成为娱乐至上“单向度的人”,解构着整个社会的凝聚力。这就需要加强引导,避免陷入追逐流量、博取眼球,罔顾事实、炒作话题、诋毁抹黑等泛娱乐化僵局。“创意”和“用心”是一部短片能否获得观众青睐的两道关卡,因此,要将短视频与传统文化内容整合,提高短视频内容质量,对内容进行加工生产,突破文化传播瓶颈。《逃出大英博物馆》这部作品是背后主创团队筹备半年,查阅资料、磨合脚本,在“流量为王”的时代停更3个月,推掉商务合作,自费远赴英国拍摄的成果。不盲目追逐流量热点,而是将流量引向文化深处,为更多创作者提供了文化传播范例。
创新传播方式。据《2022 Z世代洞察报告》显示,随着年龄的增长,Z世代正逐步成为社会发展的中坚力量,他们是以互联网为主要媒介使用的用户群体。作为移动互联网原住民,Z世代拥有个性化的表达方式。因此,电视、纸媒等线性的传播方式不再适应新的传播规律。要打造“年轻态”的短视频产品,得到青年群体的共鸣与认可,就要创新传播方式,加速传统文化“出圈”传播。《逃出大英博物馆》突破了固定化、程式化、单一化的传播方式,融入不仅是简单的史实描述,而是用3D动画技术将文物拟人化,赋予其生命,将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与剧情相结合。该短视频从中华美学精神中汲取营养,与当代审美追求融为一体。以文化的内核,影视剧的外壳,记录片的气质,创新传统文化的表现形式,让“文物归国”这一话题重新走进年轻群体的视野。
激活民间力量。随着web2.0网站和社会化网络的发展,UGC模式的媒体内容制作不断深入。公众的传播潜力得到进一步释放,一方面促使受众角色改变,另一方面改变了传统媒体封闭式线性的内容生产模式,媒介生态发生了改变。学者隋岩提出,一个“人人皆可发声,传播无所不在”的传播时代已经来临。每个人都可以通过互联网实现信息的社会化分享和传播,网络媒体改变了传统社会议程的设置权。垂直媒体和水平媒体横纵交织,共同建构了如莎草纸般的“纸草社会”,社会话语的表达权也进入了人人都能够表达的泛众化时代,以个人为基本单位的传播能量被激活。在短视频平台中,全民协作参与内容生产,共同推动了网络热点的产生和传播。个体创作力量为短视频带来多元的创作观念和内容创意。《逃出大英博物馆》视频的火热出圈,让我们看到了自媒体人的热忱和情怀。每个普通公民都是中华文化的塑造者和传播者,充分发挥个人自媒体的作用,实现“四两拨千斤”的文化传播效果。
结语
在信息传播模式剧变的移动互联网时代,短视频行业如抖音、B站等迅速发展壮大,已经成为文化传播的一支重要力量。新媒介形态的衍生为中华文化传播提供了更加丰富的传播方式。文物是中华文明的载体,是历史文化的传承与民族精神的凝聚。《逃出大英博物馆》将中华儿女的家国情怀融入短视频中,用作品唤醒大家的记忆,引起受众对文物的重视和保护,让文物归乡,为进行更多文化传播类短视频提供了创作思路。移动社交媒体时代,要积极开辟网络短视频主战场,用视频“复活”中华传统文化,文化传承呈现出新样态,能够发挥文化传播中短视频的效能与价值,激活传统文化生命力,拓宽文化的传播途径,传承和发扬中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