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丽珠小说中关于身体的书写解析

青年作家韩丽珠于2008年凭借小说集《风筝家族》获奖之后，开始引起文坛的关注，走进人们的视野，其文风保持着独特的风格，与20世纪八十年代香港女作家以情爱经验写出的香港传奇截然不同的是，韩丽珠的小说彰显出独树一帜的“绝情绝义”风格。例如《风筝家族》中，展现出一个无情无爱的家族中关于女性性别及身体的思考，《离心带》中的主人公因难以适应现代社会而在身体上出现征兆，身体的异化是“孤独感”及“精神疾病”的外在体现，又例如小说《缝身》中，作者基于“连身”的视角，描述了与人们日常生活习惯于经验不相符合的事件，使读者能够感受到主人公面对的社会制度、日常生活困难以及其个人欲望。[1]韩丽珠的一系列小说中对身体的书写各式各样，暗含的意义也不尽相同。

一、《风筝家族》：关于封建家族中女性身体的思考

《风筝家族》讲述了一个家族女性之间的故事，其中主人公、主人公的女性亲人如母亲、姨母、外祖母，她们都有突然肥胖的基因。作者基于这种女性身体的沉重，透视家族女性所面对的男权威迫以及所承担的家庭重担与责任，从而探讨女性的性别角色问题。[2]《风筝家族》中，只有一位女性角色的身体是轻盈的，那就是妹妹。她的“轻”与家族其他女性的“重”形成鲜明对比，所暗含的意义都是这个充满封建思想的家族中无法承受的“轻”与“重”，在该小说中，身体的轻重则隐含了这些女性命运的走向。

《风筝家族》外祖母去世之后，医生在其胃部发现了许多异物，书中如是描述：“外祖母的胃部藏着许多他们渴望得到的对象。舅舅和他的妻子在那里找到他们丢失多时的结婚指环、舅舅的儿子在那里找到他的弹珠玩具，还有一件编织了一半的毛衣、祖父的遗物。”这些描写非常不合符常理，作者正是利用夸张的手法，描写出外祖母“吃”的欲望，与其说“吃”，不如说是“吞噬”，她吞噬了儿女们的幸福，生前无时无刻不在操控着每一位家庭成员的人生抉择。书中唯一拥有“轻盈”身体的妹妹，以惊世骇俗的方式来对抗传统观念中赋予女性身体的枷锁，她甚至将自己赤裸的身体展现在看客面前，以此换取零食。这种极端的方式虽然是艺术手法，但其已然颠覆了传统的价值观，宣扬了新时代女性性解放的思想观念。

二、《离心带》：关于大都市中失重患者身体的异化

《离心带》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主人公阿了的丈夫患了突发性飘荡症，并被其带走后，阿了自己也患上了这个疾病，其表现为身体会突然飘浮在半空。这种疾病的成因是失重，其潜在喻意即为日常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失重感”，如失学、失业、失去人生方向和规划，以及失去家人的依靠[3]。“飘荡”与“脱轨”暗含着都市的人们渴望逃离存在于社会当中的人际关系，韩丽珠在书中的观点是，“个人身体”与“社会身体”二者之间应当取得平衡性，当“个人身体”完全脱离社会，得到的结果只有死亡。韩丽珠以夸张、隐喻的手法，将精神层面的病态在肉体层面上展示得淋漓尽致，同时展现出关于灵魂与身体、个人与社会两个维度之间的深刻思考。

《缝身》：关于“身体”完整与不完整的探讨

该小说中的虚拟社会具有可以缝合身体的制度，每个不同的个体都能寻找与自己互补的身体进行缝合，“只有通过与另一个身体接合，在经历过反复不断的愉悦、心碎、融合和纠纷以后，才可能迈向彻底的圆满”[4]书中的腿子教授，曾做过缝身手术，之后再次将自己分割，使自己处于“连体”与“个体”之间，“完整”和“不完整”之中。他是主人公的导师，主人公为了探索“缝身”对于个体的意义，同意与其进行身体分割再缝合。进行过缝身手术而后又进行了分割的姑母也是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她似乎继续书写了《风筝家族》中姨母未待完续的女性故事。缝身的意义对于作者的姑母而言，是借由女性身体的缝合来将其一生寄予男性。[5]然而接受了缝身法则之后，最终依然对对方产生了排斥反应，看似荒诞的情节，实则是隐喻了现代都市婚姻中存在种种问题，是男女“相遇”到“结婚”，再从“结婚”走向“厌倦”的真实再现。

四、结语

《风筝家族》描写的是履行家庭责任的身体，《离心带》阐述的是被常规束缚却又渴望逃离的身体，《缝身》展现的则是缝身法则中趋于病态的身体。在其小说中，韩丽珠通过使用怪诞的艺术手法书写身体，揭示了现代香港都市存在的“病态”，人们精神生活的空虚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涌现的“香港情爱文学”之后，韩丽珠小说中的身体书写则是香港世纪之交“无爱纪”的代表。她书写的“无爱纪”并非对“无爱”的宣扬，而是在一个具有潜在病态的社会背景下，为人们提供了另一个角度的深刻思考——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日渐疏离、情爱淡薄的社会中，如何才能找到个人在社会中的位置，从而获得自我救赎及自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