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的镜头叙事分析
《岁月神偷》上映于2010年,它向我们描述了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香港,鞋匠罗一家四口面对生命的挑战、起伏无常的故事。这部影片是以导演罗启锐的亲身经历为蓝本拍摄而成,由于大部分情节都来自于罗导自身,所以本片不论是在叙事、镜头还是配乐上,都展现了其试图将观众带回旧香港的愿望。电影是以叙事为主的艺术形式,本片在叙事手法上无疑是成功的,接下来笔者将从电影镜头方向分析导演的叙事表达。
一、主观镜头叙事
主观镜头是与客观镜头相对以人物的视线为出发点, 记录人物眼睛见到的东西, 以此与人物内心世界发生关联, 同时在此基础上使观众产生一种代入感, 更深切领会人物情感。《岁月神偷》没有批判,没有痛苦地呻吟,而是由一个孩子(罗进二)去体验周边的生活变迁,体验时光的流逝,体验人生的苦与乐。影片多处使用主观镜头,最典型的是四处鱼眼镜头。利用鱼眼镜头,将观众与影片人物融为一体,利用小弟罗进二的视角带领观众走近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香港,走进这个香港底层的四口之家。
在影片开场,小弟偷了水族店里的金鱼缸并带在头上,镜头从对小弟头戴鱼缸的特写镜头转换为鱼眼镜头,此时纪录影像与电影片段交替出现,给人营造出一个亦幻亦真的六十年代香港。一排排商铺、聚集着学生的学校等,再配合航天器准备发射的倒计时的画面、温和欢快的音乐、小弟将鱼缸倒扣在头上模仿宇航员的画面,间接地交代了影片的背景——本片故事就发生在阿姆斯特朗登月的1969年,香港正处于经济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低下的转型时期。
第二处鱼眼镜头是得知芳菲一家要移民去美国后,小弟开始对“走”这一概念产生思考。此时鱼缸中的世界是黑白的,是那个残酷的逼仄的香港大时代。芳菲姐要“走”、奶奶也要“走”。芳菲的离开是为了求生,而奶奶的离开则是指向死亡。极端的选择让只能选择留下来的底层劳动人民被迫泥足在那个大时代里。
第三处鱼眼镜头是罗家夫妇得知大儿子进一患上绝症后,到处询问的画面。通过小弟的视角展现出罗家父母救儿心切的心情,也预示着进一的病无药可医,终究走向死亡。
第四处鱼眼镜头是罗母穿着罗父为其亲身制作的皮鞋,为鞋取名“难”和“佳”,“一步难,一步佳”,随后通过小弟的旁白配合鱼眼镜头,再一次呈现当时的香港实景,声画结合,一方面凸显了香港人面对困难时的乐观心态,另一方面也隐喻了当时香港正处于转型的阵痛期。
通过四处鱼眼镜头,我们看见了暗色调的扭曲的真实的世界——那个年代的香港应该呈现的样子。这四处鱼眼镜头也起到了推动剧情发展、分隔剧情的作用。
二、画面构图叙事
影片多处使用镜面构图,其作用多为介绍人物出场、反映人物内心以及通过镜面制造出隔离感和陌生感。
哥哥罗进一的出场便是通过小弟的镜面。小弟受到同伴的嘲笑后,对着鱼缸整理被大伯剪过的头发,小弟的旁白提到了哥哥,鱼缸上的影子也从弟弟变成了哥哥。通过镜像构图的方式,引出并介绍人物,自然又别具新意。在这个情节中,弟弟的镜像变成哥哥,暗示着弟弟以哥哥为榜样,希望长大后能够成为哥哥那样的人物。同样的构图方式也出现在芳菲的母亲出场时,镜头从芳菲母亲侧面拍摄,通过镜头中呈现的左侧脸与透过钢琴镜面折射出的右侧脸,构成了芳菲母亲完整的肖像。通过这样的构图方式也营造出了距离感和陌生感。
为了表现人物之间的隔离感,罗导在片中还大量使用了栅栏式构图,以展现人物被困住的心理,并且营造距离感、失落感。如在进一病情恶化后,已经无法再去学校,此时罗导利用栅栏式构图让进一手抓在窗户的栅栏上,眼望着小弟去上学的背影。通过栅栏将进一与外面的世界隔离,突出了进一对学校的渴望、也展现了其身体愈来愈衰弱的境况。
除了镜像构图和栅栏式构图,片中还有几处经典的对角线切割构图,如小弟从医院回家后,蹲坐街边,与街边的金鱼店形成对角线切割构图,小弟被放在画面右下角,处于弱势地位,以此表现人物的失落。
三、景别叙事
景别源于电影摄影中当摄影机摆脱了剧场式的定点摄影之后;拍电影从以场为单位变成了以镜头画面为单位,彻底打破了戏剧的束缚,创立了多镜头、多景别构成场景、 形成段落的分镜头叙述手法。随着电影艺术的发展,蒙太奇通过将主客观镜头、不同时空的镜头剪辑在一起,景别(分镜头)叙事成为电影叙事的主要方式之一。
平行蒙太奇的运用在本片中尤为突出,分别出现在影片前半部分和影片高潮。通过不同景别的组合使用,利于把事件或人物介绍清楚。影片开头,一边是哥哥在比赛跨栏,一边是小弟被罚数秒,他5秒、10秒、15秒地数着,这暗含了哥哥跑步之快,以十多秒的速度夺冠。而哥哥快去世时,小弟也在教室数秒,可却是15秒、10秒、5秒地数,说明哥哥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预示了死亡的最终到来。这两处小弟报时的镜头,也突出了电影的主题——时间才是岁月中真正的小偷。
在影片后半部分,进一的病情仿佛得到了好转,芳菲来医院看望进一,两人的爱情也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罗家父母也因为进一病情好转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是进一终究没能逃过死神的追击,在芳菲离开医院后,进一突然开始咳嗽吐血,罗导在这里使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将不同空间的画面剪辑在一起,一边是进一咳嗽吐血,一边是罗家夫妇提着为进一买的粥正赶往病房,一边是女友芳菲拿着为进一买的金鱼欢快地走着,一边是小弟面对着黑板在倒计时。与先前和谐美好的画面形成对比,将不安感和悲伤情绪推向了极点,使影片达到了高潮。
四、镜头色调叙事
色调是电影语言中不可小觑的符号元素, 它或者可以为电影情绪进行调味似的画龙点睛, 或者干脆成为电影主题的风格标志。它的绚丽与暗淡、冷暖与明暗, 都向众人表述着电影的意义。暖色调让人热情洋溢,充满活力,温馨;冷色调使观众有孤独感,无力感。《岁月神偷》作为一部老香港怀旧题材电影,为了加强怀旧感,进行了做旧处理,整体色调偏黄,以暖色调为主,但是局部又有明显差别,将色调作为气氛渲染以及剧情走向元素加以妙用。
前半段的《岁月神偷》充满了浪漫的生活气息,大家围坐在树下吃着饭,进一与芳菲浅浅的感情线,大伯与罗父巷头巷尾的市井生活,一切都如此美好,直到进一去到芳菲家里后意识到两人的贫富差距,以及一场台风的到来将影片里的平静与美好全部打破。这些转折爆发点的到来前,罗导均使用冷色调的镜头画面来进行预示,与温馨画面的暖色调形成鲜明对比。
色调的运用是将心理状态或情节氛围通过具象手法的一种表达方式, 是和观众心理相契合的重要艺术表现手段。罗导的几处冷色调处理无疑是成功的,不仅起到了预示坏结果的作用,还让情节氛围与观众情感达到了共振的效果。
五、结语
怀旧的场景,特色的语言,悠长的镜头刻画,这是一部拥有浓重港式风味的影片。吸引眼球的不仅是温情的场景,也不局限于影片中的爱情与亲情的展现,最打动人的还是生活在底层的香港小市民身上那种不服输的精神。
本片导演罗启锐是那个动荡年代的亲身经历者,他用细腻的镜头语言表现了鞋匠罗一家人的生活从温馨到绝望再到重拾希望的曲折过程。没有复杂的电影镜头,但每个镜头都有其特殊意义,一些主观镜头、景别的转换、镜头画面构图、镜头色调更是承担了叙事的作用。由于本片是从孩童罗进一视角讲述,所以整部影片更像是在当下喧闹嘈杂的城市中,由童音为我们深情朗诵的一首怀旧散文诗,叙述着流去岁月的甜蜜回忆,也轻叹着白驹过隙、物是人非的时代变迁。
罗导成功地通过娓娓道来的叙事方式及其个人所倾注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真挚情感打动了每一位观众,让观众切实感受到“在岁月的长河里,时间才是最大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