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何以为家》的审美特征
电影《何以为家》是由黎巴嫩导演娜丁˙拉巴基创作的一部边缘底层视角类影片。导演借鉴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采用现实与回忆相互交织的叙事方式,记录了主人公赞恩“反抗-出走-回归-再次反抗”的心路历程。道出了边缘世界中孩童的异化问题,传达了“孩子就应该是孩子本身,不应该当成‘成为大人’的预备期”的观点。表达了为基本权利难以保障的孩童们的呐喊之情。
一、动人的真实——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的有机融合
狭义的生活真实指实际生活中客观存在的人和事,是没有经过加工提炼,没有经过人脑主观意识过滤的生活,也就是常说的“原生态”。艺术真实是指艺术家从生活真实中提炼、概括、加工和创造出来的,是通过艺术形象集中反映一定历史时期本质社会生活的真实样貌。导演拉巴基很好地把握了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精准发挥了生活真实的“基础作用”和艺术真实的“升华作用”,在最大限度还原事件原貌的基础上,凭借一定的艺术引导,使影片产生直击心灵的震撼。
(一)场景真实
场景即环境。导演安东尼奥说过:“没有环境便没有人物。”环境即空间,是电影造型的重要手段,用于服务角色表演空间场所,陪衬人物思想感情,奠定现实主题基调。本片遵循“还我普通人”的纪实美学原则,秉持“把摄像机扛到大街上的”美学追求,力求用最真实的场景辅助对混乱、失序的传达。
影片中所有场景均采用实地拍摄,无一处使用人工搭建。脏乱的贫民窟、废旧的家具、凌乱的涂鸦……还原了黎巴嫩底层难民的真实生活。光线也全部选用自然光,无一处人工光辅助。在拍摄方式上,绝大部分采用手持拍摄。尽管混乱的秩序、杂乱的色彩、晃动的镜头会产生视觉不适感,但真实的场景、真实的光线、真实的镜头塑造了影片令人窒息的真实,让人不忍再看第二遍。
(二)情节真实
与戏剧冲突中人为制造矛盾形成对比,本片中的情节绝大多数都是演员们的真实经历,在此基础上,导演没有做任何的虚构和再创作。这与“电影眼睛派”代表人物吉加˙维尔托夫的观点不谋而合——电影工作者应手持摄像机“出其不意地捕捉生活”,不应人为扮演。
为了保证情节的真实,导演做了大量工作。曾花三年时间对贫民窟、监狱、拘留所、法庭等影片中涉及的场所进行走访调查,花费大量时间与难民进行交谈,广泛了解他们的移民经历、生活状况和心理状况,并以此反观现实社会体质特征。在选取演员时,着重选取个人经历与影片主题高度吻合的群体。片中饰演赞恩的小男孩儿之所以被导演选中,是因为他的童年生活和片中情节几乎没有差别。在拍摄过程中,甚至还出现演员因非法移民被捕的事件。
(三)反应真实
即兴反应是未经事先酝酿,根据眼前情景作出的本能反应。这种反应往往最容易激发创作灵感,进而形成高峰体验。高峰体验由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他认为这种体验往往在瞬间产生,可以是一种压倒一切的敬畏情绪,也可以是稍纵即逝的幸福感。它产生的前提是需要达到最佳创作心理状态,从客观上讲,产生这种状态需要旺盛的精力,从主观上讲则需要外界提供良好的刺激。
本片导演大面积选用非职业演员,是因为非职业演员没有受过专业的表演训练,不会像专业演员那样使用技巧进行表演,更多的是对情景做出即兴反应。在做出即兴反应的同时,导演注重使用外部刺激,在拍摄现场,导演拒绝使用固定机位查看监视器,而是将监视器绑在身上,以便在随时走动中边看画面边讲戏。讲戏时,导演注重从演员人格中挖掘特性,给出场景、起点和终点,给出发生了什么和为什么发生,让他们自己做出反应,这种源自本能的反应反而能带来最真实的效果。
二、批判的隐喻——视觉隐喻和现实批判的完美结合
隐喻是人类根据具体的、已知的、熟悉的事物来理解抽象的、未知的、不熟悉的事物的一种认知手段。视觉隐喻就是施喻者依据受喻者相关学习心理,通过视觉元素构建,将其转化为相应视觉形式,供受喻者习得喻义的一种视觉修辞方法。本片导演注重使用视觉隐喻,并通过隐喻传达对现实状况的重重批判。
(一)裸露的乳房
赞恩在去往其他城市的大巴上看到了“蟑螂侠”,并要求中途下车,尾随“蟑螂侠”来到游乐场,发现游乐设施上有一个穿着衣服的女模特,赞恩当场扒开它的衣服,让它随设施不停旋转。这是“断奶情节”的集中体现,说明母爱的缺失让赞恩对乳房有了更深层次的依恋。模特的巨大衬托出赞恩的渺小,将赞恩离家出走后的孤苦无助体现的淋漓尽致。
首先,这个镜头表达了赞恩对母爱的渴望。乳房是滋养孩童的生命之源,更是母亲的象征,而赞恩最缺乏的就是亲情和关爱,这从赞恩脱掉模特衣服时那渴望的眼神里便可以看出。其次,衣服盖住暗指伪装,暗喻成人世界应多些真诚,少些伪装。最后,镜头里出现了目睹赞恩脱下衣服的黑人母亲泰格斯特,她笑着赞恩的天真与顽皮,此刻赞恩母亲冷酷的形象与泰格斯特母爱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暗示了赞恩将与泰格斯特产生联系,随后赞恩果然被泰格斯特接管。这个镜头也与泰格斯特被捕后,赞恩照料他的儿子尤纳斯,被尤纳斯当成母亲,不停被抚摸乳房的镜头形成照应。
(二)捆绑的绳索
片中多次出现捆绑的绳索,第一次是在片子开端,赞恩戴着手铐被捕入狱,意味着他与之前的自由生活说再见。手铐寓意自由结束,也象征法律至上,触犯法律必将受到制裁。第二次是捆住赞恩妹妹萨哈的无形绳索,年仅11岁的她在父母的强烈逼迫下嫁给杂货铺老板阿萨德。这个无形的绳索隐喻与母体相连的脐带,它揭示了母亲的缺位和亲情的缺失。不难看出,母亲在这个家中是个“被迫承担母亲之名”的悲惨个体,而绳索承担的脐带隐喻,使母亲的重要功能与主体产生分离,也与接下来出场的黑人母亲泰格斯特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第三次是由于拖欠房租,房东把门锁换掉,禁止赞恩和尤纳斯入住的那把绳索,这把绳索隐喻现实的黑暗。泰格斯特被捕后无奈将儿子尤纳斯丢给赞恩照看,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下,这间破房子是兄弟俩唯一的温存,然而摆在他们面前的那把绳索将这唯一温存吞噬了,揭露了现实世界金钱至上的丑态。第四次是拴住尤纳斯的那条麻绳,麻绳隐喻连接尤纳斯和母亲的那条脐带。走投无路的赞恩想丢下尤纳斯一走了之,怕他乱跑便将他捆在路边。此时这条麻绳象征婴儿重回母体。善良的赞恩终究狠不下心离去,他解下绳子,断开了尤纳斯与母体的联系,用父亲的身份替代了母亲。
(三)脏话和毒品
本片中的脏话和毒品隐喻严重缺位的家庭教育,在连温饱都难以保证的难民家庭里,没人去顾及法律和教育,大量法盲的产生造就了混乱与失序的恶性循环。主人公赞恩从小就被母亲指使伪造处方,每天编造不同的谎言去药店购买毒品,再贩卖给他人换取金钱。孩童们自小就享受吸毒的快感,孩童聚群吞云吐雾并乐在其中的画面令人触目惊心。错误的价值观伴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只能滋生更加严重的社会危机。
片中赞恩超乎年龄的粗鄙令人印象深刻,他脏话连篇,为了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他不得不用脏话来恐吓坏蛋,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在粗暴谩骂环境下成长的千万个赞恩,早已对这些脏话习以为常。导演允许演员使用脏话,也是为了保证影片的真实度。她想借机呼吁千万个家庭重视教育,也想告诉那些没有能力养育孩子的父母要理性生育。
三、结语
从《焦糖》到《吾等何处去》再到《何以为家》,导演拉巴基从未停止对黎巴嫩社会问题的关注,她始终相信:“电影可以改变世界”。结果如她所愿,《何以为家》公映后,小男孩赞恩成功获得合法身份,和家人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而导演期望的远远不止这些,她希望黎巴嫩政府能尽快制定法案,给难民儿童建立一个合理的社会体系,不让他们的诞生仅成为性冲动得到满足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