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视阈中电视剧《暗宅之谜》的景观书写刍论
在全球化现代文明愈演愈烈的大潮中,电视剧作为一种负载着传播力量的文化产品日益彰显出国别区隔下内容生产的多重表征。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暗宅之谜》、《奋斗》、《双面胶》、《蜗居》等为代表的一批中国最具现实主义风格典型性的电视剧,便在时代的呼唤下以现代性为母题,建构了中国都市景观和多元文化体系的艺术创作。
一.影视"景观"的时空建构
(一)复合型叙事脉络概述
《暗宅之谜》是由李小平执导,房斌、梁爱琪、刘仲元主演的悬疑伦理题材电视连续剧。其讲述了一个由满囤一家人在自家四合院内偷偷挖掘慈禧太后隐匿的金银财宝从而引发欲望之争、家庭矛盾、社会病症等一系列多米诺骨式问题的故事。而由挖宝导致的一系列冲突与困境,彰显着对现代性的批判和质疑。该剧集悬疑、黑色喜剧、家庭伦理、社会现状等多重元素于一身,并蕴含着深厚的人性哲学之思和现代性内涵的诠释与解读。
《暗宅之谜》的影视时空建构在北京城市化进程加剧,一个即将面临拆迁的四合院内。其故事涉及一个神秘传说,据说1900年八国联军攻打北京时,慈禧太后将八大马车金银财宝藏匿于太监宫外暗宅的古井下。百年后传说再次兴起,老农民王一斗意外发现自家卧室的地板砖下竟是当年的古井,他听信传说决定联合妻子和儿子满囤一同深入井下挖宝。而以夏五爷和黑衣老太太为首的守宝人一生坚守承诺,明里暗里阻碍着王一斗的挖宝计划。
导演李小平有效地应用多条复合型叙事线索将与宝藏联结的复杂故事和人群杂糅起来。在该剧中,金钱起着至关重要的中介功用:正如卢卡奇所言,"金钱是人的一种延伸,是人支配人和环境的权力","金钱魔术般地扩大了人类行动的半径"。剧中意欲通过谋取更多金钱财富提升自身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的平民群体,皆在资本逻辑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最终自食恶果。该剧在特定时空内将社会转型中的各类问题集中放大。故事由挖宝这一简单的线索开始,再由计划下一次重新挖宝结束。这似乎预示着现代性问题永远不会消亡,现代化社会演进历程的冲突与融合会一直存在,从而进一步探析了现代性问题深层次内涵逻辑的隐性归谬。
(二)北京都市景观的隐喻表达
"景观"一词最初用作绘画术语,其后蕴含多重含义。当下,它不仅用作自然地理空间的建构,也极具文化意义和美学内蕴。其作为文化表征其集文化政治、地缘历史、民族记忆和身份认同的多元内涵。景观是一种审美、习俗和意识形态秩序的体系,在政治、阶级和民族身份的构建中发挥了重要功用。其亦是一种意象、一种心灵和情感的建构。
北京亦为中国现代化社会的缩影,是现代性演进的空间。该地域的城市空间兼具传统性与现代性,映现出独特的集体记忆和文化表征。在其都市景观中,现代化表征以符号化隐喻的形式消融于中国人的日常惯习中。而北京作为当下现代文明氛围裹挟的国际化大都市,欲望和金钱观解构了民族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和价值体系。人们在现代化的情境中彻底自我迷失、自我裂变、自我异化甚至自我毁灭。"挖宝"这一叙事线索将社会变动时期的各种社会病症、家庭纷争、人性异化与欲望扩大,并在北京这一都市景观中集中呈现。而该剧所凸显的正是现代性扩张变革中以北京都市景观为代表的中国社会、中华民族以及中国人基于传统解构和反叛之上的文化裂痕、身份巨变以及生存风貌。
该剧以多元文化共生杂糅的现代性都市北京为时空建构背景,书写了北京的地域文化和平民生活情态。地域文化是电视剧中典型环境的基石,缺失独特的地域文化,典型环境的‘真实再现’就失去了依托,便难以成为真实的典型,电视剧中的地域文化之所以有其独特的魅力,便在于它为‘情感的外化’提供了一个典型环境的场域。剧中的平民都聚集在北京传统的四合院内,操着地道的北京方言,早餐吃着豆汁油条,闲时公园遛鸟唱戏跳交谊舞。而导演李小平对该生活空间的现代性问题不是流于表面,而是具有深刻的体会和反思。正是基于对北京深沉的生活积淀和文化体味,其在艺术创作中极力契合北京都市景观的原型要素,由此阐释特定时空中的多重现代性问题以及贪欲、亲情、爱情等电视剧主题。
二."景观"中平民群像的现代困境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现代工业文明侵蚀了社会的精神体系和人文根基,都市景观中人们的集体记忆、群体气质进一步遭到瓦解。特别是在社会镜语中的平民,他们承载着现代化都市进程中最深刻的变革,并蒙受着其间文化传统的断层和人际关系的裂痕。
(一)平民困境的集中与泛化
该剧以一种关注底层话语惯习、大众的普遍心理择选、集体心理认同、社会文化肌理的书写方式展现了现代性视域中平民群像的困境与欲望。而这一群体所面对的困境不仅仅是属于某一阶层的,更是覆盖了都市景观中的所有群体,甚至延展到了全人类。
守宝后人夏五爷为了太监干爹临死前的遗志,八十高龄仍死守财宝的秘密,与财迷心窍的王一斗斗智斗勇。其在垃圾桶里捡来的大孙子大漏斗贪得无厌、心存歹念,企图把家里祖传的宝贝"金缕玉盖"卖给韩老板。夏五爷又不得不防备不肖之孙,祖孙矛盾激化。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现代社会,他依旧不忘初心,坚守着功利时代最纯质的承诺。而夏五爷及黑衣老婆婆作为守宝人形象的建构,呼唤的正是这一消费时代最契合中国传统文化体系价值观的环节。
城市的扩张,企业的破产,愈来愈多职工的生存境况面临着重新的选择。满囤由于企业结构调整被迫下岗,由老婆一个人的经济来源养家糊口,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一落千丈。作为都市外乡人,他面对儿子上重点小学的三万块钱赞助费手足无措;面对丈母娘对他无能的嘲讽和奚落压抑情绪;面对情敌张童的欺辱和辱骂自卑愤懑。多方环境的不公平对待和歧视眼光致使满囤更加坚信了只有在这消费主义至上的现代社会拥有更多的金钱和名利才能获得他人的尊重。
电视剧中还彰显着现代女性的多重困境。枝子妈妈一个人艰难地养大两个女儿。大女儿枝子不顾她的反对嫁给了一无所有的农村人满囤,她一气之下将户口本藏起来,导致枝子和满囤一直没领结婚证,就连拆迁也因为没领证少分一套房。枝子妈妈只想让大女儿低头认错却被误解。其与郑考古心灵契合,密切地交往,却遭到两个女儿的反对和嘲笑。这一切致使其与女儿们的矛盾升级,就连相依为命的小狗也不幸离世。看似性格高傲固执的枝子妈妈内心却孤苦脆弱,夜深人静入睡时只能紧紧抱住枕头。这其间,还有为了拆迁时多分一套房子假离婚结果闹成真离婚被丈夫抛弃的中年女人等。
作为现代社会的价值体系,‘现代性’体现为"独立、自由、个人认同、主体意识"等主导性价值。叶子这一形象集聚这一价值理念。她作为一个独立、干练的模特,具有强烈的现代女性意识,始终走在社会潮流的最前沿。她对待爱情果敢率真,敢于直接对倾慕的穷记者吴非袒露爱意。在物欲横流的大都市中,她也会遭遇有钱人韩大老板、老街坊大漏斗的追求和纠缠,并因为他们对吴非故意的陷害而对吴非这个外乡人产生误解。叶子的职业需要资金支持,母亲不认可吴非这样的穷小子,她也在消费社会中产生无尽的焦虑、恐惧和忧愁。
该电视剧中不断异化和加强的现代性困境问题,也正是人们在资本逻辑塑造的物欲社会中身份迷失和文化迷惘所致。而在社会的现代性境遇中人们也不得不反思自身的命运和传统文化价值的演进。正如农民出身的王一斗,作为都市外乡的迁徙者,自认为拥有了足够多的财富之后一家人的社会地位就会有所提升。其为了私利欲望隐瞒四合院里的邻居以及儿媳妇枝子私自挖宝,编造一个个谎言。在挖宝的过程中,邪事怪事接连发生,自己唯一的孙子差点闷死在箱子里、邻里之间摩擦不断。正如夏五爷所说,钱多了不见得是好事,没钱有的事又办不成,要是捞取不义之财,不仅殃及子孙,到头来是福是祸还很难说呢。金钱和财富作为一种极具双面性的东西,直接导致了都市景观中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异化。
(二)原住民与"他者"的关系裂痕
语言作为影视创作的有效手段直接或间接地展现了原住民与"他者"之间的社会地位和文化权力。该片最大的表征就在于透过不同角色之间的语言来凸显多重社会语境中的人际隔阂和社会裂痕。
城市化的过程导致都市景观中涌入外乡人这一"他者"群体。王一斗作为一个从外地迁入北京的农民,始终希望在大都市中提高自身社会地位和文化身份。他自己名为"一斗",给儿子起名"满囤",给孙子起名"九库",无不体现出他对物质财富的重视。这才致使他听信八大马车金银财宝的传说,每晚被"烫手金子"的梦境缠身。所以,他极力希望能够通过获取更多的财富,掩盖自身作为都市外乡人、农村人的身份地位。而吴非作为南方人在北京工作,也会因为城市"他者"的身份遭到韩大老板、大漏斗以及枝子妈妈的异样对待。
语言更为直接有效地凸显了原住民与外乡人的这种关系裂痕。语言不只是人们用于交流沟通的工具,更是作为区域文化、集体记忆和民族历史的方式而存在。不同的语言承载着地缘基础之上文化身份、集体记忆的区隔。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暗含着不同社会结构中不同场域的文化权力,潜在地呈现了一个人的思维情态和文化身份。王一斗进城多年,仍爱蹭在墙面挠痒痒,枝子妈极其看不惯他的这一农村习气,骂他是猪。当王一斗连夜挖出了那口古井,他叫醒老伴时,老伴的第一句话说:"啥井,有水没有,是不是以后不用交水费了。"以王一斗为代表的都市农民迁入者,也有经由自身文化属性和行为习惯改造后显露的语言惯习,这都在无形中形构着他们的文化身份和话语权力。
在平民群像的现代性困境以及他们之间的日常语言中,不难发现在钢筋水泥铸成的北京这一现代化大都市中,人与人之间都在逐步拉开距离,模糊对方的存在方式。欲望之下掩映着人性的孤独寂寥、冷漠。都市景观中人性之间隔有间隙,真实存在的情感和善意变得虚无。当承载众多人梦想的财宝被打捞出来,只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钩子时,呈现的无不是人性欲望的落空与情感的落寞凄凉。在电视剧中不乏类似于枝子和夏五爷为典型代表的人性的善意和人情的温暖,给予了该片现代性解读之外的人道主义关怀。并且,导演并不是一味地在塑造高大全的圣人形象,力图丰富每一个角色的不同侧面,呈现了趣味性极强的平民群像,由此达到现实中人的真实感和生活的质朴气质。
三.结语
电视剧作为文化传播的载体,有助于映现导演意欲挖掘的社会深层次的人性主题。该剧导演极力以蕴含京味的都市景观和人情人事逐渐消解财富异化下的人伦疏离,从人性角度出发理解现代性问题,以传统文化价值观和思维理念,消除不同社会场域之间的偏见与分歧,铸就了别样的电视文化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