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改编艺术
一.王式凶猛--小说是王朔的
王朔的小说《动物凶猛》以"文革"为故事背景,讲述了一群少年人在部队大院中的成长过程。小说妙趣横生,情节古怪而又真实贴切,小说的人物生活在青春乌托邦,那里有趣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总是阳光灿烂。
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人物表现出的青春期的各种幻想躁动,仿佛带着夏日的热烈跃然纸上。"我"生活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军官干部家庭,一个尚未成年的懵懂少年崇尚英雄并且梦想成为英雄,满脑子幻想,外表羸弱文静,内心渴望放荡不羁,逃学、打群架、喝酒,看似叛逆,真正纯真;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的米兰是美丽并且神秘的,看守所里的出现使米兰不再是照片上纯粹意义的美的形象,后来得知她与当时著名的"顽主"认识时,米兰变得深不可测,变得复杂,而她依然是美丽的,出现的时候都仿佛被笼罩上了光环,突出米兰如女神般的独特魅力。高晋是"我们"一群哥们中年龄大,个儿高、最漂亮,各方面都很出众的"老大"。他的一举一动足以证明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虽然在小说出现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每一次出场总是一鸣惊人,阳光总是照在他明朗的脸上,他是豪迈、率真、稳重的。可以说,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仿佛一类凶猛的缩影,表现着典型的青春期的成长过程。
王朔的叙述语言充满了嘲讽却又意味深长,"我热切地盼望卷入一场世界大战,我毫不怀疑人民解放军的铁拳会把苏美两国的战争机器砸得粉碎,而我将会出落为一名举世瞩目的战争英雄。我仅对世界人民的解放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看似嬉戏和轻佻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所谓未来和理想的戏谑与嘲讽。在小说的后半段笔锋直转,通过中年"我"的自我颠覆,否定了自己的故事,现实中的"我"并不凶猛狂野,只是在记忆中那么的渴望撒点野。事实是"我"与米兰从未相识过,将虚伪与谎言混为一谈。原来发现"我想说真话的愿望有多强烈,我所受到文字干扰便有多大。"王朔说这篇小说是自己喜欢的,确实是在一种自由自在的状态中同时有无技术上的表达障碍写的关乎我个人的真实情感的小说。
二.姜式阳光--电影是姜文的
电影是用镜头语言来表达情感,讲述故事的。姜文的电影风格张扬激烈,桀骜不驯的热烈独具特点。影片开始,笛子缓缓吹奏出一个时代的挽歌,以一个仰拍天空和毛主席雕像的空镜头和激昂的旋律开场,导演用极其浓缩的方式诠释了那个特殊的时代--文革。影片并没有将镜头凸显于那个残酷时代的典型事物,反而将关注点集中于各式各样的阳光与灿烂。清新并且富有冲击力的画面语言让我们对这个特定的时期有了耳目一新、阳光灿烂的感觉。
在影片中,简练的镜头语言传达出丰富的信息,随之焕发的感慨构成了电影的阳光诗意。四个男孩在同一片阳光灿烂的蓝天底下扔书包,书包掉下来的时候马小军长大了。而米兰在阳光中千呼万唤始出来所给观众带来的巨大神秘感更是通过镜头语言发挥的淋漓尽致,先是阳光下的照片,再是阳光下的发丝,接着是阳光下的小腿。每一个镜头都有阳光。在镜头语言上的巧妙布置,增强了故事的艺术渲染效果。更加突出了阳光的灿烂。俄罗斯著名画家列宾说:"色彩即思想"。电影中青少年时光暖洋洋的记忆充斥着大量的阳光,浓烈明媚、金黄灿烂,像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呈现在观众面前。那是一种这些深深地契合"阳光灿烂"的含义。而影片结尾的黑白处理与之前的阳光灿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运用颜色的对比表达那"阳光灿烂的日子"才是我们心的向往。
视听语言的特殊性允许在叙事手法上更灵活。故事展开的叙事角度成年马小军开始以旁白的方式讲述故事,少年马小军作为"我"来演绎,然后旁白还会自己自说自话,不断地推翻自己,对少年马小军质疑,把少年马小军否定。"我便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我想说真话的愿望有多强烈,我所受到文字干扰便有多大。"这种突然刻意变换叙事视角的手法突破了常规,颠覆了传统,更让人感觉新颖,激发观众的好奇心,彰显了姜文电影的艺术魅力,这样讲述故事的方式正是这部电影的独门武器。
三.从"凶猛"到"灿烂"的青春
张艺谋曾经说过:"中国电影永远没有离开文学这根拐棍。中国有好电影,首先要感谢作家们的好小说为电影提供了在创造的可能性。"小说,是一种讲故事的方式;电影,是讲故事的另一种方式,而讲故事是文学这种艺术形式原始也是核心的内容。在电影改编的历史上,忠于原著是惯常采用的主要手法。姜文的成功在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突破了对于原著的模仿与复制。
经过电影的改编,故事情节的发展也更清晰化,在人物塑造更加充实。电影中所刻画出的马小军就显示出了更为丰满的形象:雨夜在米兰家楼下喊叫,小说中是高晋所为;替同伴出气,用砖头和弹簧狠狠抽打,在小说中是方方所为。玩避孕套、偷偷模仿父亲带胸章、爬烟囱等行为的刻画使我们眼前浮现出一个全面细致的懵懂少年。小说中米兰是在派出所就直接面对面的看见了,而电影中导演巧妙地安排米兰第一次出现发丝,第二次出现小腿,第三次出现背影这样千呼万唤、独具匠心的出场方式,增添了米兰的神秘感。
完整连贯的叙事结构使得电影更具有个性化。小说可以旁敲侧击,委婉含蓄,而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则必须一针见血,深刻显著。所以小说刚开头强调的是以成人回首往事,很缓慢的讲述故事,没有一个很清晰地"我"的成长脉络和集中的故事情节。而电影中的马小军则是从看几个小女孩跳舞、扔书包等分散的简短的具有诗意的段落将观众推入过去的时代,与那个叫马小军的男孩一块儿长大。姜文作为一名成功的导演,没有受于原著的束缚,在改编中模仿复制的思路让位于个性化的创造。有别于小说开始缓慢的铺垫,短短的几句旁白和音乐带领观众快速进入状态。小说中于北蓓劝和汪若海和"我们",高晋喝多了去找米兰等片段在改编过程中的删除,使电影的故事结构更紧凑,故事脉络更清晰。主题思想表达的一目了然。读者面对小说,可以边看边思考。电影面对一群观众,需要直观表述,其特殊性决定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上一秒的画面更深层次的的含义。
在升华思想、深化主题上,姜文对原著中既有的情节加以巧妙地渲染,使其更能体现导演的中心思想。同时,利用黑色幽默对原著的主题进行了深化,引发了观众更深刻的思考。小说中很随性的语句无意间的流露出对那个时代的怀恋之情,电影中导演曾增加了小说中没有的游离于主题之外的枝节段落:例如学生戏弄老师、欢迎国家元首、冒充朝鲜大使听音乐会、偷看"受批判、毒性很大的"电影等,这些或大或小的黑色幽默的片段为影片添上了一丝浓重的特别的风韵,为主角的活动搭建了一个广阔的时代舞台。引发了观众更多的思考,使电影更具有可看性和更深的思想性。
改编成功的例子还有很多,《黄土地》、《活着》、《大红灯笼高高挂》等一大批作品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摒弃传统的对于原始文本的复制再现,更多是将文学原作视为影视创作的素材与源泉,而《阳光灿烂的日子》亦是如此。在观念上,姜文的改编更刻意于主体意识的开拓,借助原作的叙事表达却又不拘于小说的复制再现,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他对小说的认理解更为细腻深入。《动物凶猛》讲述了一个关于青春的故事,《阳光灿烂的日子》使小说得到了最为精彩、最大程度的表现与升华。小说是王朔的,电影是姜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