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德尔测验与中国电影评价的多元化之路

贝克德尔测验(BechdelTest)是以美国漫画家艾利森·贝克德尔的名字命名的。1985年,贝克德尔在其漫画"TheRule"中陈述了三条观影规则:第一,影片中至少有两个女性角色;第二,这两位女性角色之间须有对话;第三,两位女性角色之间的对话必须与男性无关。2013年,瑞士电影开始根据这三条规则为电影评级(O’Meara,2016)。IMDb网站上有四百多部影视剧以贝克德尔测验为关键词,有些影视剧直接以此测验命名。《纽约客》杂志在2014、2018年都用贝克德尔测验评判当年的好莱坞最佳影片。贝克德尔测验电影数据库(BechdelTestMovieList)对1888年至2018年的7829部电影进行了测验,只有一半通过了贝克德尔三规则。贝克德尔测验在中国知乎上也有一定的认知度。

贝克德尔测验关注女性在电影中的在场、缺席等问题,国际上已有相关研究。罗马尼亚的研究者Rughini?等人的研究中指出,贝克德尔测验在众多电影评价测验中位列第一,但却有一个缺陷:它限定一部影片中必须至少有两位女性角色,于是一些只有一位强大女性角色的影片不能通过测验。贝克德尔测验还要求影片中的两位女性角色必须发生对话,且谈论男人之外的话题,这使一些影片因为某些非核心的女性角色之间发生的无意义对话而通过了测验。就此问题,贝克德尔测验的拥护者在规定描述上做了修改,将"两位女性角色"改为"两位有名字的女性角色"。贝克德尔测验也有其合理性。美国研究者Lindner(2017)指出,贝克德尔测验三规则满足MaryannErigha所说的"电影产业的三种表现类型":1.数量型表现(一个社会群体在荧幕上的在场或缺席);2.中心型表现(一个社会群体在产业中的中心或边缘地位);3.质量型表现(一个社会群体内的成员是否有机会扮演多面的角色)。贝克德尔测验要求影片中"至少有2名女性角色",是对数量型表现的要求;"2名女性角色必须有名字"是对中心型表现的要求;而对谈论(除男人之外)话题的规定则是对质量型表现的要求----暗示女性角色不应该"围着男人转"。总之,贝克德尔测验有浓厚的女性主义色彩。

本文以2018暑期档票房和观众满意度前6的电影为例,为该测验在中国电影评价上的运用提供参考范例。本文认为,将贝克德尔测验运用于中国电影的评价不只是要求中国电影平等表现性别,或是要求电影作品必须达到某个(女性主义的)标准,而是通过对性别表现问题的关注,为中国电影评价提供一种票房、观众满意度等指标之外的新视角,为构建一个更多元的中国电影评价体系贡献力量。

一.从贝克德尔测验看2018暑期档票房、观众满意TOP6电影

根据中国电影资料馆的统计,在2018年暑期档上映的主要影片中,票房和观众满意度综合排名均进入前6的分别是《我不是药神》(简称《药神》)、《动物世界》(《动物》)、《西虹市首富》(《首富》)、《邪不压正》(《邪正》)、《一出好戏》(《好戏》)、《狄仁杰之四大天王》(《天王》)。票房和观众满意度一直都是电影评价的重要指标,观众满意则"叫好",票房高则"叫座","叫好"与"叫座"构成了电影评价系统的两大基准。本文所讨论的6部电影已经满足了"叫好叫座"两大指标,以贝克德尔测验为评价方法会有什么新发现呢？

表1统计了6部影片中有姓名的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数量,并且根据贝克德尔测验的规则统计了女性角色之间是否发生对话,对话是否涉及男性。本文也考察了男性角色之间的对话,主要目的是将性别表现问题放在男女二元关系中看待。在表1的基础上可以得出表2:括号内的值为"0",则说明该影片未通过测验的任何规则,括号中为"1",则说明该影片满足1条规则,依此类推。6部影片中,《邪正》和《天王》都通过了贝克德尔测验的3项规则。《邪正》中巧红和凤仪的对话使其通过了测验。《天王》中,鬼夜和水月的对话使该片通过了测验,但《天王》中有姓名女性角色数为3个,女性角色之间对话不涉及男性3次,在数量型和质量型表现上均优于《邪正》(角色数2个,对话1次)。《药神》作为票房和口碑爆棚的影片,没有通过任何一项规则。《首富》有莎莎和夏竹两位女性,但未发生对话。6部影片在数量型和质量型表现上都是男性角色占优势。6部影片在男性角色为主体的情况下,男性角色之间对话涉及到女性的次数为12次,这意味着大多数对话将女性排除在外。而女性角色在数量和质量型表现不足的情况下,不涉及男性的对话只有4次。

综合分析表1和表2可得,从性别表现角度来排序的话,6部电影的新排名是:1.《天王》,2.《邪正》,3.《好戏》,4.《首富》,5.《动物》和《药神》。票房和观众满意度很高的影片并不一定会在性别表现上也出类拔萃。

二.贝克德尔测验与中国电影评价的多元化之路

"回归内容,口碑制胜"被认为是2018暑期档电影成功的关键(于超等,2018)。"口碑"和前文提到的"叫好"是一码事,可见在电影评价方面,主流辞藻没有大的变化。李亦中(2005)曾按评价主体、评价导向、评价载体、评价环节四个方面对我国电影评价机制进行了较详尽的分解。这种分解办法涵盖了几乎所有类型的电影评价方式,例如,从评价主体角度出发,电影评价者可以是影评人或者普通观众,电影评价的表现形式可能是电影研究者的学术论坛,可能是电影发烧友所写的通俗影评,甚至是普通观众借助网络所发起的网络影评活动,这些表现形式不仅体现出参与主体的差异性,也体现出评价载体(印刷媒体、网络媒体)的差异性。以网络媒体这一载体为例,我国的豆瓣电影极大地影响了大众审美取向,"影向标"等已成为电影欣赏的风向标,相当于烂番茄等网站(王伟,2016)。此外电影评奖也是电影评价的重要组成部分。

陈旭光(2017)认为,当下中国电影生态需要在一种宽容多元的文化心态和文化姿态下提倡一种"综合多元开放系统"的电影评价标准体系。从贝克德尔测验入手,从性别表现的视角评价电影,是对票房、观众口碑等主流评价指标的补充。有着深刻女性主义诉求的贝克德尔测验代表的是一种女性主义的评价尺度,它综合考察性别的数量型、中心型和质量型表现,是女性主义电影研究的有益方法。然而,从目前国际上的研究来看,贝克德尔测验并没有只被用于考察女性主义电影,本文举例的6部电影也并非按照女性主义的标准来筛选,而恰恰正是这种普遍适用性的方法最能体现出这个测验的价值。如果原本观众只是主观上猜测,这6部电影都是"男人戏",现在贝克德尔测验提供了确凿的数据,这是最有意义的。

将源自美国的贝克德尔测验运用于中国电影的评价,使其成为中国电影评价体系中的一部分,这也许还要解决一些跨文化语境中的适应性问题,但是,在中国电影不断走向国际舞台的今天,在各个领域女性主义运动蓬勃发展的今天,为电影评价增添一条女性主义的文化尺度是世界各国电影评价的大势所趋,贝克德尔测验有其缺陷,但对于中国电影评价的多元化发展来说不失为一种有益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