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动物城》构筑的双重错觉:梦想成真与种族平等
迪士尼动画工作室推出的第55部动画长片——《疯狂动物城》讲述了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在一个所有动物和平共处的动物城市,兔子朱迪通过努力奋斗达成儿时的梦想,成为第一只兔子警察,并和狐狸尼克一起,破获了一起动物失踪案,阻止了一场意欲颠覆动物城的巨大阴谋。该片上映之后可谓好评如潮,豆瓣评分达到9.3,票房破15亿,稳居内地动画电影票房之首。
作为迪士尼当之无愧的诚意之作,这部影片可探讨的范畴十分广泛,涉及到技术、创作细节、叙事结构等各个层面。本文无关审美与品位,着力于揭示《疯狂动物城》隐含的意识形态话语。
一、《疯狂动物城》构筑的双重错觉
本文认为《疯狂动物城》着力于构筑双重错觉。首先,电影以朱迪为主角,通过朱迪的行动推进剧情发展,讲述了一个“小镇少女通过个人奋斗实现梦想” 的标准迪士尼故事,这是影片筑造的第一重错觉:通过讲述一个英雄的诞生历程来实现对个人主义的激赏,从而让观众深信任何人只要奋斗就能成为英雄。
然而,《疯狂动物城》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它还通过一条暗线,触及到更深层面的意识形态。正如电影社会学家阿兰·马拉西内所言,所有的电影都承载着一个隐藏的论说,一个第一次接触很难被洞悉的含义,而电影批评家的作用就是要发现影片中隐含的内容。马拉西内总结了许多剖析电影中不言明的意识形态的方法,其中之一便是考察影片的导演。《疯狂动物城》的导演拜恩·霍华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尽管我们总是假设这个动物世界的统治者是猎食者,但它们事实上是少数派。我们请教了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并对人类历史进行了回顾,发现只要存在多数派和少数派的划分,社会问题就会发生。我们对故事能够进行到这样的深度也是始料未及的,开始只是想要制作一部搞笑的动物电影,可是我们挖掘得越深,越发现,其实可以在保留有趣的世界、角色和故事的同时,还有机会去交代更重要的事。”
本文认为,霍华德所言“更重要的事”就是《疯狂动物城》建构的第二重错觉,即有关种族歧视和刻板印象的探讨,而基于这一主题,影片最终的旨归在于:种族矛盾隐而不现,让观众相信只要从改变自己开始做起,一个种族平等的社会并不遥远。
下面,本文将从影片的叙事框架、主角和配角的选择和设置、表现手法等角度,具体剖析《疯狂动物城》是如何暗含上述两个层面的意识形态的。
(一)第一重错觉:通过不懈努力就能获取成功
《疯狂动物城》由拜伦·霍华德、瑞奇·摩尔、杰拉德·布什三人联合导演,影片创作之初,导演霍华德提出他的故事架构时,故事的主角是狐狸尼克,故事将食肉动物定位为弱势群体,食肉动物被戴上了项圈,受到歧视。直到2014年11月,以狐狸尼克为主角的方案被否,主角转移到了兔子朱迪的身上。这样的转换让本来无新意而且成人化倾向严重的故事出现了转机和新的趣味。导演们觉得这样更容易激发观众的情感共鸣,同时通过乐观主义者朱迪的视角所呈现的动物城也显得更加美好。
兔子朱迪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她梦想成为动物世界第一只兔子警察,然而几乎没有人看好这个梦想。朱迪的父母劝导她安分守己,像她的275个兄弟姐妹一样做一个种胡萝卜的农民,小狐狸格雷嘲笑她在痴人说梦,并警告她别忘记自己只是一只种萝卜的蠢兔子。然而朱迪却有自己的人生信条:“Anyone can be anything”。 最终,她经过艰苦卓绝的训练,以优异成绩通过了警官学校的考核,并来到了她向往的动物城。
这个故事正是好莱坞一以贯之的对个人主义的礼赞。在这里,兔子朱迪与好莱坞塑造的阿甘式的经典的个人英雄形象殊途同归。而依靠自己的力量取得成功的人的神话对美利坚民族弥足珍贵,因为这个建立在个人道德价值基础之上的个人成功的概念,无疑使得存在于现实社会中的不公正合法化了。
(二)第二重错觉:消除了种族歧视的美好世界
如前文所述,在朱迪通过个人奋斗实现梦想的叙事框架背后,《疯狂动物城》隐藏了更大的野心,那就是对于刻板印象和种族歧视的探讨。兔子朱迪的警察梦一直被嘲笑,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安守本分,做一只种胡萝卜的兔子。之后,朱迪凭借顽强不屈的毅力和乐观主义精神实现了自己的警察梦,并和狐狸一举揭发了绵羊副市长的阴谋。然而,当在记者招待会上被问及肉食动物疯狂的原因时,朱迪却在毫无任何科学证据的情况下将其归因于先天的DNA差异。可见,朱迪曾经深受刻板印象和种族歧视之苦,然而其内心深处却也深埋着对其他种族的偏见与歧视。
推敲影片细节,可以见微知著,窥见影片有关刻板印象和种族歧视的隐喻,引发观众对种族歧视的思索。然而,虽然生活在这里的动物受到刻板印象的困扰,在欢乐祥和的表象背后涌动着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之间的族群矛盾,甚至连主角朱迪都难逃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与种族歧视的桎梏,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管过程多么艰难,期间出现了多少令人失望透顶的桥段,影片仍然是以喜剧收尾。最终,影片的归结点在于:每个人都不应该停止尝试,只要每个人审视自己的内心,从改变自己做起,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至此,这个并不完美的动物城所具有的瑕疵简直可以忽略不表,影片为观众呈现了一个多样的、可爱的动物乌托邦。
埃德加·莫林谈到电影结构时说:“它很神奇,像梦境一般满足了想象。”进而,“一场电影具有了类催眠性(令人陶醉的画面、舒适的放松、身体的被动和无力)”在这种情况下,观众的理性进入了睡眠状态,因为电影更多的是唤起观众的情感,或者说,诱发观众的欲望、挑起观众的幻想,电影诉诸的是情感而非理性。
《疯狂动物城》在动物城明星Gazelle的歌声中进入了尾声,所有动物随着《Try everything》的旋律纵情舞蹈,阴谋烟消云散,所有族群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喜剧结尾几乎是迪士尼电影的标配,在每一个幸福的结尾处用美国的意识形态重塑观众的信心。这就是迪士尼宁愿冒着看起来虚假而不合逻辑的风险仍要坚持以喜剧收尾的原因。
二、结语
一切电影首先带来的是错觉,《疯狂动物城》则为观众制造了双份。通过兔子朱迪的追梦之旅串联起两个主题:对个人主义的礼赞以及种族平等的美好幻觉。这个故事构筑的是一个神话,靠自己的力量成功的人的神话,以及无种族矛盾的神话,朱迪则成为美国梦的完美化身。电影的意识形态是通过一种乌托邦式的设想来构筑的,观众通过电影的影像脱离了现实,在梦境中忘却了自我,任由自己被置于一个由美丽的神话世界编织而成的摇篮中,从而更加贴近意识形态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