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老头的锁链》中的神话母题
米哈伊尔·普里什文(1873-1954),是白银时代杰出的俄罗斯作家,被称为“宇宙情感的诗人”、“民俗学家、宇宙学家、地理学家”。[1]普里什文的一生,是听从自己心灵呼唤的一生,是奔向大自然、追求自由、渴望用艺术点亮生命的一生。他曾公正地说:“我的生活就是写作,而写作就是我的生活。”[1]他的自传体小说《恶老头的锁链》颇受国内外学者的关注,普里什文自己也称这部作品为“一部写好人的长篇小说”(роман о хороших людях),并说他之所以构思这部长篇小说,就是为了让艰难时世中留下善的痕迹。[2]学者刘文飞在给这部作品作序中也指出普里什文是“内心自然的探索者”,完成了自己“一次向往昔的跳跃”。[2]由此可见,《恶老头的锁链》可以说是普里什文思想的发展史,阅读它你会发现普里什文虽然是走“第三条道路”的文学家,但他的思想是适应当时苏联社会的,他并没有脱离社会单纯地在自然中寻求庇护。相反,他恰恰是于自然中寻求灵感,在永恒的宇宙精神中抒发着自己浪漫的人道主义情怀。
自然界生命的周而复始:阿都尼斯的复活
《恶老头的锁链》中,主人公阿尔帕托夫思想的领悟以及精神的变化都是与自然界的变化分不开的,且该小说中许多章节都是以自然现象为题的,如《土地的芬芳》、《喜光的桦树》、《植物群与动物群》等。作为一个民俗学家、宇宙诗人,普里什文将其创作深深地植根于原始文化,并受到远古的宗教仪式、神话和民间传说的影响。他曾在自己1937年6月21日的日记中写道:“我还感觉到自己从事着令人惊艳和需要的事情,神话。”[3]而苏联神话学家洛谢夫也这样评价普里什文的创作:“对于普里什文来说,神话成为了他感知事物的总体脉络。” [3]普里什文能将自然界生命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是与他的神话情结密不可分的。普里什文在大自然中寻求真理,借助神话的象征性从昔日的岁月中发现当下生活,将神话演绎出人类的一曲曲生命的赞歌,这无疑是他对生命的肯定。
神话中的阿都尼斯是爱神阿芙洛狄忒在人间邂逅的美少年,战神阿瑞斯因妒忌他们之间的爱恋,所以想对阿都尼斯施以报复,因此他变成一只野猪后将阿都尼斯撞死,阿瑞斯死后身体中流淌出来的血液染红了周围的花花草草,这些花花草草顿时变成了红色的玫瑰。阿都尼斯的死让爱神十分悲痛,冥王因同情她,允许阿都尼斯每年有半年时间回到人间与爱神相聚。
既神话之后,最初的原始居民懂得了自己的生命和大自然是怎样唇齿相依的。他们为了避免河流冻结、草木凋零的灾难,用巫术来促进或阻碍季节的运行。如“……在同一时间内用同一行动把植物再生的戏剧表演同真实的或戏剧性的两性交姘结合在一起,以便促进农产品的多产,动物和人类的繁衍。埃及和西亚的人民在奥息里斯、塔穆斯、阿都尼斯和阿提斯的神名下,表演一年一度的生命兴衰,特别是把植物生命的循环人格化为一位年年都要死去并从死中复活的神。在名称和细节方面,这种仪式在不同的地点不尽相同,然而其实质却是相同的。”[4]这样,表演这些巫术和仪式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生命和繁衍,即活着引出新的生命。
普里什文笔下的生命亦是如此,他把世界看作是“大循环圈”,四季更替的年轮形象补充了周而复始的生命形象,而这些周而复始的生命又具有不朽性和流动性。“我怀着对世界的热爱走在大地上,我知道,在所有严酷的寒冬之后,总是会有一个春天到来,这是属于我们的,是光明,是白天。而十字架是孤独的夜,是生命的冬天。”[2]在普里什文看来,十字架是人类苦难的象征,冬天是世界灾难的化身,而春天充满着光明与希望,因此,普里什文肩负起装饰人类道路的使命,使不幸的人们忘记冬天的十字架,等待春天的来临。不仅如此,普里什文笔下的生命运动,由无数个瞬间组成,而且每个瞬间都是独一无二的,“当你观察树墩上的年轮或用放大镜观察绿叶的叶脉时,会惊奇地发现:其中没有任何重复。任何一条线都不会和其它线重叠,但是它们又都在做着同一件事:让树长大,并越来越高地向太阳伸展。” [2]可以看出,普里什文肯定生命的价值,重视个性的存在,追求生命的自由与纯真,不为整体而牺牲个别的利益,这乃是他所构筑的“和谐统一”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