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红与黑》的主人公于连
常言道:知人论世,必先设身处地。在分析于连之前,请让我们来看看《红与黑》中于连所处的社会背景和于连一生的简介。
《红与黑》原著有个副标题,叫《1830年记事》。1830年,正是法国历史上发生七月革命的一年。从1789年的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以来,中间经历了1799年到1814年的拿破仑执政时代,1814年到1830年的波旁王朝复辟时期。资产阶级与封建贵族之间的复辟和反复辟斗争持续进行了四十年之久。七月革命,就是双方进行的最后一次较量。当时的情况是,波旁王朝复辟后,力图恢复封建统治秩序,恢复君主专制和封建的大土地所有制。然而在经过革命的扫荡之后的法国,封建统治已失去了原来的基础,到处布满了干柴和烈火。正如小说中借德瑞纳夫人之口转述出社会上的一般舆论:“罗伯斯庇尔在人间重新出现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下层阶级的青年人觉悟太高,一旦革命,可能造成恐怖的世界。”占有统治地位的封建贵族们虽然表面上趾高气扬,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阶级斗争态势,他们实在难以又难以掩饰住内心的恐惧。他们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德拉木尔侯爵就曾在一次会议上警告:“先生们,朝廷、教会和贵族,明天都会被消灭,在言论自由和我们贵族制度的存在两者中,唯有死斗而已。”
《红与黑》叙述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青年于连短暂的一生。他出身于木匠之家,凭着他过人的聪敏和惊人的记忆力,竟能把一本拉丁文《旧约全书》倒背如流。十九岁时他被家乡维利叶尔小城的德瑞纳市长聘为家庭教师。一半是爱的觉醒,一半是恨的召唤,他与德瑞纳夫人私通。事情败露后,他被迫离开小城,到了省府贝尚松,跨进地狱般的神学院门槛。在神学院,以坚强的性格,出众的才华,很快就脱颖而出。但他又被纠缠进宗教教派内部的纷争,无法站稳脚跟。靠比拉神父的推荐,于连又到了京都巴黎,充当德拉木尔侯爵的秘书,并很快得到了侯爵的赏识和重用,甚至赢得了侯爵小姐马蒂尔德的爱情。正当于连在上流社会青云直上,得意忘形之际,教士诱逼德瑞纳夫人给侯爵写来一封揭发于连的信。几张薄纸毁灭了于连多年的苦心经营。激愤使他回到
维利叶尔小城枪击德瑞纳夫人,因而被捕,并被判处死刑,结束了他短暂的矛盾的一生。
现在,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于连所处的社会背景和人生经历。下面,我将逐步对于连这个人物进行阐述。
一.于连是一个矛盾体。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层面:
(一)于连对德瑞纳夫人的爱与恨。于连,上文已经提到,他出生在一个木匠家庭,也就是说主要靠体力为生的家庭。但是,于连自小体弱多病,干不了那么多体力活,因此,被他的父兄看成是累赘。经常遭到嘲笑,奚落甚至打骂。再加上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也就是说,他是缺乏关爱的,特别是母爱。我们可以从影片中的一个细节看出:于连刚到市长家,面对自己只有两件衬衣,不由得感叹:“如果我母亲还在世,我就不会只带两件衬衣了。”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于连是缺乏母爱的。再看看德瑞纳夫人,她已经是一个步入中年的少妇,两个孩子的母亲,比于连大十岁,这个岁数差距十分重要,因为这意味着德瑞纳夫人具有给予于连母爱的条件。再加上,德瑞纳夫人是一个善良单纯的人,我们可以从一个细节看到:市长说于连和艾丽莎会在一起,因为有一回于连从艾丽莎的房间出来,并且于连的衣服是由艾丽莎负责准备。而她竟然对此没有一点感觉,认为这不是于连将会和艾丽莎在一起的理由。市长于是就笑着说:“亲爱的,你太单纯了。”她看到市长把于连当成仆人来使唤的时候,忍不住责备市长:“你不应该拿这种语气和他讲话。”从以上案例我们可以看出,德瑞纳夫人是一个单纯善良、真心关爱于连的人,且比于连大十岁,所以,她给予了于连母爱,满足了于连对母爱的迫切需求,这也就是于连爱她的必然原因。但是,于连对于德瑞纳夫人也是有着一股刻骨铭心的恨。我们看看两者的社会地位:于连处于社会底层,经常拿自己和上流社会的人作对比,巨大的落差使他陷入深深地自卑中,由于自卑导致了他对上流社会的人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恨意;反观德瑞纳夫人,她是上流社会的一员,得到当时社会的承认。接着,再让我们看看一个细节:一天,于连和市长夫妇在树下乘凉,德瑞纳夫人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于连的手,出于本能而缩回。但在于连看来,这是德瑞纳夫人对他的蔑视,这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碰到了他自卑的痛处。于是,出于报复,他趁市长不注意,紧紧地拽住了德瑞纳夫人的手,趁机引诱了德瑞纳夫人。所以,我们从上述的所有细节可以看出:于连对德瑞纳夫人的感情是既充满爱的同时也是带着因社会地位不平等所带来的恨的。这是于连对德瑞纳夫人的第一层爱与恨。让我们把问题转移到另一点,如上文所述,德瑞纳夫人的一封信葬送了于连的前途,于连出于报复而枪击了她,请大家注意一个细节:于连枪击德瑞纳夫人的时候是含着眼泪的,这也就证明于连对德瑞纳夫人是爱恨交加的。再加上于连被捕入狱后,对德瑞纳夫人的表白:“我一直爱你,只爱你一个。”我们更有理由相信,于连对德瑞纳夫人是既有爱又有恨的。这是于连对德瑞纳夫人第二层的爱与恨。
由此,我们可以通过于连对德瑞纳夫人的爱与恨来证明:于连是一个矛盾体。
(二)自卑和自尊。让我们先来看其自卑的层面:如上文所述,于连把德瑞纳夫人本能地把手缩回去看成是对自己的蔑视,因而产生了报复的想法,并且成功地夺得了德瑞纳夫人的芳心,而于连行为的根源就在于他的自卑,因自卑而敏感,因敏感而报复。这是一个细节,再让我们看一个细节:在侯爵府中,面对侯爵小姐的情书,在经过一阵疯狂地窃喜之后,他陷入了重重疑惑,一面把小姐的情书做了一份备忘录,以备不测。接着,又准备好手枪,防止自己进入小姐房间,遭到埋伏之后不能有效还击。这同样说明于连自卑,因为他骨子里认为:小姐是不可能看上他这位穷小子的。让我们再来看看于连自尊的层面:在枪击德瑞纳夫人之后,他被起诉。在法庭上面对统治阶级的淫威,他没有屈服。他慷慨陈词,将法庭变成了演讲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统治阶级之所以审判他的原因:“我不要求宽恕,这里没有工人出身的人,一个也没有。有的只是愤怒的财主,他们通过审判我,来警告那些像我一样的青年,幸运的、接受过教育的或者不幸的,都不能进入上层。他们怎么能容忍一个平民和他们讲平等!”掷地有声地演讲,没有丝毫奴颜媚骨,为我们展现了一个高贵的自尊;审判过后,他拒绝回到神学院,拒绝当众忏悔,面对德瑞纳夫人深情款款地请求,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愿四只手爬出去。”放弃了最后求生的机会,从容不迫地走上了统治者给他安排的刑场。从这一点我们看到了一个有骨气也就是自尊的于连。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一结论:于连是一个自卑与自尊并存的一个人。所以,我们可以说于连是一个矛盾体。
(三)反抗与妥协。先谈谈其反抗的层面:我们注意到这么一个细节:于连的父亲送于连去市长家的路上,是这么对于连说的:“你要在厨房吃饭,不能到餐厅去吃。”于连听到后,面带不服地顶撞:“我不是仆人,不能到厨房吃饭!”为此,他还和他父亲在马车上发生了肢体上的冲突。还有,他在和市长发生冲突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到自己的房间被翻乱,自己收藏的拿破仑的照片竟被丢到一旁,他误以为是市长翻乱他的房间并且准备赶他走,请大家注意这个独白:“你翻乱我的房间,那我就占有你的妻子!”接着,他就进入了德瑞纳夫人的房间,成功地引诱了德瑞纳夫人。也就是说,他通过占有德瑞纳夫人来反抗市长。再让我们看看他妥协的层面:在卸下行李的时候,面对市长侮辱拿破仑,他强忍着怒气,对自己说:“只有傻瓜才会生人家的气。”这是一个细节。再有,面对市长要求自己穿上一件带着汗臭味的外套,除了自言自语地宣泄一番:“体面,庄重?!体面,庄重?!这就是有钱人的体面庄重!”接着,强忍着怒气,还是穿上了。
通过以上细节的对比,我们可以这么认为:于连具有反抗和妥协双重性,这也就是说他是一个矛盾体。
(四)虚伪与真诚。先看看其虚伪的层面:于连来到神学院向比拉尔院长报到,当院长对他说:“你可以选择任何主教做你的忏悔对象。”于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院长做自己的忏悔对象,这并非是他真心的选择,而是因为院长在神学院的地位有利于于连的晋升。我们还可以看到,当院长对他说:“我在这不受到多数人欢迎,你不后悔吗?”于连有了短暂的踌躇,接着才回答自己不后悔。我们从这可以看出他的动机不纯,言不由衷。还有一个细节:当教堂只有他和院长两个人的时候,院长问他:“你在这里崇拜谁?”他又一次言不由衷地回答:“您。”就这样,他成功骗取了院长对他的信任,于是,院长更加放心地把他带到巴黎,他离上流社会又近了一步。再看看他真诚的层面:他在法庭上受审之前,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这样的内心独白:“我再也不能见到她了。”这个“她”,指的就是德瑞纳夫人。此时此刻,他更加关心的是德瑞纳夫人,因此,他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故意用尖锐的话语攻击陪审团就是为了转移上流社会的视线,把矛头引向自己,最大程度地保护德瑞纳夫人。
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认为:于连既是一个虚伪的人,同
时,也是一个真诚的人。这就说明了于连是一个矛盾体。
因此,将上文四个层面归结起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
结论:于连是一个矛盾体。
二.于连的人生轨迹遵循着否定之否定的规律。这体
现在两条线索上:真诚变成虚伪,再由虚伪变回真诚;反抗到妥协,最终还是反抗。
(一)真诚变成虚伪,再由虚伪变回真诚。在市长家里,
面对市长把他当仆人来看待,他并没有加以掩饰他的愤怒,针锋相对。例如,市长叫于连早点休息,免得第二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课。于连回敬道:“我病了,难道我不可以生病吗?”这时的于连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丝毫掩饰,足以体现他的真诚。“如果说于连在德瑞纳市长家时还显示出正直的品格、表现出傲慢的反抗的话,那么在神学院里,他很收敛自己,变得更加虚伪自私了。面对神学院里到处是伪善,到处是欺诈的环境,于连决定拿出勇气,至少把自己的观点和感情隐藏起来,他以伪君子达尔丢夫为导师,选择一连串的虚伪作为唯一的武器。从这时起,于连不再提拿破仑的名字,他已经宣布他要做神父的计划。在日常生活中,他时刻小心谨慎、伪装虔诚苦行。他完全不相信神学,却从早到晚孜孜不倦地钻研神学。为使人们不再对他的伪装产生丝毫怀疑,他把拉丁文的《新约全书》和《教皇传》两本他一直认为毫无价值的书背得烂熟。”【1】但是,如前文所述,于连在进入监狱后,对德瑞纳夫人的这番表白:“我一直爱你,我只爱你一个。”此时此刻,他已经洗去了虚伪的铅华,颇有“豪华落尽见真章”的韵味。
(二)反抗到妥协,最终还是反抗。于连最初是反抗
的,例如:于连的父亲送于连到市长家的路上,曾经告诉于连:“你只能在厨房吃饭。”而于连针锋相对地回答道:“我不是仆人,不能在厨房吃饭。”为此,还和他父亲在车上发生了肢体冲突。而于连到了巴黎,为了往上爬,“他常常呈妥协的姿态,所以当个人名利得到满足后于连就妥协、投降。于连被侯爵授予十字勋章,勋章使他骄傲和满足,于连虽然认为瓦勒诺是个大混蛋,然而依然按照瓦勒诺的请求将他介绍给侯爵,并把瓦勒诺的希望、行为和表现向侯爵报告。他对侯爵表示忠心,做保皇党上层的忠实爪牙,参与政治阴谋会,冒险为法国反革命传递秘密信息。”【2】但是,于连与德瑞纳夫人的私情暴露之后,贵族阶级联合起来对付他的时候,他的反抗性格如火山再次爆发,他不再甘心做统治者的奴才,更不愿意忍辱偷生。如前文所述,他对德瑞纳夫人说道:“我不愿四只手爬出去。”拒绝上诉和忏悔,拒绝向贵族阶级祈求宽容,不容许贵族阶级对他的蔑视,决定和贵族决一死战,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断头台,以死作为最后的反抗。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于连的人生轨迹遵循着否定之否定的规律。
三.于连毁灭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不知“道”、不知“命”、没有“势”。
(一)不知“道”。关于道的定义,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尊重客观规律,对于人来说就是要遵循个人天性的发展。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是理想“我”,另一个是真实“我”,前者是自己认为自己应该成为怎样的人,后者是顺应现实应成为的人,遵循个人天性的发展就是要努力实现二者的平衡,这样才是知“道”的表现。于连的理想“我”是想成为拿破仑,或者成为拿破仑时代的风云人物;于连所处的社会背景,前文已经叙述过,我们就能知道他的真实“我”应该是成为当时社会底层人物,安分守己地接受统治阶级的统治。而于连对理想我无止境地追求,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甘愿做统治者的奴才,可是,他能力越强,就会功高震主,再加上他本身所处的阶级与统治者所处的阶级是根本对立的,最终他对于理想我的追求把他送上了断头台。“若吾人不知宇宙间事物变化之通则,而任意作为,则必有不利之结果。所谓不知常,妄作,凶。”【3】(P150)于连就是属于这样的情况。让我们把问题转到另一点,假如,于连能够平衡好理想我和真实我的关系,一方面,安分守己,甘居社会底层,做统治者的顺民;另一方面,在他自己所处的阶级内发奋有为、运用自己出色的天才,取得他所在阶级的较高地位,这样,既不触犯统治者的利益,能保全自己,同样也能在他所处的阶级出人头地。“知常曰明之人,知其雄,守其雌,常处于合,故能殁身不怠。”【3】(P154)第一个“常”指的就是“道”,这里的“知其雄”知道自己有很强的能力,“守其雌”指的就是韬光养晦,“常处于合”是指在不侵犯他人利益的条件下合理运用自己的能力。这句话讲的就是如果于连知“道”,不触犯统治者的利益,等待他的就不会是毁灭,也许是一个美好的未来,最起码统治者是不会除掉他的。我们对比了于连知“道”和不知“道”所带来的最终结局,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说:不知“道”是于连毁灭的根本原因。
(二)不知“命”。 所谓的命就是我们生下来所具有的潜力和天赋。我们都知道,于连是拿破仑的狂热崇拜者,于连想成为像拿破仑那样的名人或者拿破仑时代的风云人物。但是,我们试问一下:于连有拿破仑那样的命吗?“大鹏之举动必大,小鸟之举动必小,皆系理固自然,天然界人事界之小大区别,皆是如此。亚力山大必立其帝业,柏拉图之必写其对话,皆各顺其性。”【3】(P112)这里的“性”也就是上文提到的命。这句话的意思是选择自己的人生目标要根据自己的潜力和天赋。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个体,都有自己的天赋,于连崇拜拿破仑,并不意味着,于连有拿破仑的雄才大略。于连没有好好审视自己擅长什么,没有思考自己适合做什么、怎样才能发挥好自己的才能,而只是狂热地崇拜拿破仑,并幻想成为拿破仑或者拿破仑时代的风云人物。他不知道,柏拉图只有一个,亚历山大只有一个,拿破仑同样只有一个,他们的成功都是建立在正确认识自身的潜力和天赋的前提下取得的。他盲目进取,没有看清自己,只知道展现自己的过人才华,终究侵犯了统治者的根本利益,最终被送上断头台。所以,不知“命”是他毁灭的根本原因。
(三)没有“势”。所谓的“势”指的就是意识形态、舆论导向控制权,军权,所处阶级在社会上的地位,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和财政大权。如前文已述,从于连所处的社会背景来看,当时于连所处的阶级和统治阶级的矛盾是属于敌我矛盾的,并且于连所处的阶级在当时属于被统治阶级,代表于连所处阶级利益的拿破仑集团已经失势。相反,当时的统治阶级,有教会的配合,控制了意识形态、舆论导向,并且拥有立法权,司法权(这点从于连受审就能看出),行政权(市长就是当时统治阶级的一员),掌握军队、警察这些暴力工具(于连枪击市长夫人后就是他们将于连抓获的,于连只能束手就擒),并且像拥有大量财产的侯爵也是当时统治阶级的一员。可想而知,于连及其所处的阶级并没有“势”,他们不能和统治阶级进行对等条件下的博弈,于连所处的阶级只能蓄积力量在20年后爆发无产阶级革命。于连,没有等到20年后,所以,他在当时是孤军奋战的,他的结局用韩非子的话说,那就是“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云罢雾霁,而龙蛇与蝼蚁同矣,失其所乘也。”【3】(P261)“云”、“雾”就是本文所说的“势”,纵使他很有天分,要比当时统治阶级内很多人要聪明,但没有“势”,只能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归结起来,我们得出这一结论:不知“道”、不知“命”、没有“势”正是于连毁灭的根本原因。
总结全文,我认为于连是一个矛盾体,他的人生轨迹遵循着否定之否定的规律,他毁灭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不知“道”、不知“命”、没有“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