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对比《堂吉诃德》的几个中译本——以第一段为例
一、《堂吉诃德》的中译本
《堂吉诃德》的中译本最早于1922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是林纾和陈家麟合译的两卷本《魔侠传》,用的是文言的形式,只翻译了上卷。1959年又出版了傅东华全译本,而后,还出版过刘云、伍实、常枫等人多种不同形式和不同书名的译本;不过这些译本都是从英文转译的,直到1978年出版的杨绛的译本被认为是首个从西班牙原文译出的版本。在这之后,又有冰晶、罗其精、陈伯吹、张世春及殷国义、陈建凯及郭先林、董燕生、屠孟超、刘京胜、孙家孟等人出版了《堂吉诃德》的全译本或缩写本。
二、几个译本的特点对比
先看一下饱受赞誉同时又存有争议的杨绛译本。杨先生先找了英、法、德文五六种译本,发现有些地方差别很大,不知选哪种为好。为保证忠实,她决计直接从西班牙原文翻译。于是自学了西班牙语,根据《西班牙古典从书》最权威的“马林编注本”翻译的。她的译本的确比其他各家在文辞优雅、语言流畅上做的要好些,但也不乏有让人不解地方。对比原文后会发现这些不解之处大多都是对原文理解错误造成的。杨译本的优势在于化境,有专家称赞她巧妙的在把很长的句子通过自己的理解翻译成短句,以使人读起来感觉不那么晦涩难懂。其实这是我们翻译课上反复对学生强调的一点基本的翻译技巧。在进行中西互译时,一定要注意在做到准确传达原文意思的基础上,尽量使译文符合所译语言的文法习惯。个人认为杨先生的译本中自己的发挥多了一点,就译文的精准度而言的确不如后来者,然而翻译家的文学功底不可小觑,可谓雅矣达矣,信则未必。
当然没有哪个译本是十全十美的,由于中西语言的差异,仅做到一一对应不见得就是最好的译著。相反的,译文再忠实,可行文佶屈聱牙,读起来别别扭扭,也不见得是好的译文。
张广森的译本在“信”方面做得不错,也通顺,只是句子过长的情况多一些。西语文学作品中长句是很常见的,如果完全按照原文的断句来组织译文,显然要被读者抱怨“看起来累”。作为中国西语界的掌门人,董燕生的译本还是相当不错,通达流畅、文采飞扬。错误也比先前的版本少很多。其他几个版本没有仔细看过,不便作评价。
三、以第一段为例比较几个中译本
下面我具体就《堂吉诃德》第一章第一段对6个译本进行比较:
(一)Que trata de la condición y ejercicio del famoso hidalgo don Quijote de la Mancha
其中对condición一词的译法各家有较大分歧。对照el Diccionario de la Real Academia Española(RAE) ,此处可选的意思大致有:1.本性,本质 2.品德,品质3.性格4.(社会)地位,身份。董燕生译为禀性(1+3),刘京胜译为品性(2+3),孙家孟译为脾性 屠孟超和杨绛译为性格(3) 张广森译为身世(4)。根据这一段内容——它叙述了堂吉诃德的财务收支状况、家庭情况及日常起居,所以个人比较喜欢张广森的意译。
(二)Una olla de algo más vaca que carnero…lantejas los viernes, algún palomino de añadidura los domingos...
1.Una olla de algo más vaca que carnero这一子句的翻译,刘京胜的译文相对较为简洁,但似乎没有体现olla(大杂烩)一词的意思。董燕生、杨绛和张广森的译文相对原句较长,增词较多。其中董燕生、孙家孟和屠孟超将其译为转折句,刘京胜、杨绛和张广森将其译为比较句。如将其译为转折句,则表明堂吉诃德几乎只吃得起牛肉而吃不起羊肉。堂吉诃德是绅士,不过已经没落,饮食上只好偷工减料,因为羊肉贵,少放一点儿罢了。
2.就lanteja一词来说,董燕生、刘京胜和杨绛均将其译为“扁豆”,但张广森将其译为“芸豆”,屠孟超将其译为“滨豆(小扁豆)”,孙家孟将其译为“刀豆”。《西班牙皇家语言学院词典》译为“滨豆”说它属于Papilionáceo(蝶形花科),花白色,小托叶披针形,总状花序腋生。跟扁豆不是一个科目。
3.algún palomino的理解与翻译。刘京胜将其译为“一只野雏鸽”, algún一词译得太实;董燕生和孙家孟将其译为“一道(盘)鸽肉”,杨绛将其译为“(添)只小鸽子”,这三人的译法均没有表明其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张广森将其译为“一两只野鸽”,没有表明鸽子的大小;屠孟超将其译为“(添)只野雏鸽”,相对表达的较为忠实全面。
(三)Tenía en su casa una ama que ...y un mozo de campo y plaza, que así ensillaba el rocín como tomaba la podadera.
1.una ama的翻译。董燕生、刘京胜、孙家孟、屠孟超和张广森均将其译为“女管家”,感觉还是挺合适的。杨绛将其“管家妈”,没听过平时有这么叫的。杨绛的译文,总会有些说法让人感觉奇奇怪怪的,比如把 Vuestra Excelencia译成“您大人”这一类的情况时有发生。
2.y un mozo de campo y plaza, que así ensillaba el rocín como tomaba la podadera.的翻译。字面意思就是有个小伙子既能干农活也能上街(采购),从备马到修剪树枝样样都行。这句无非就是想说这个小伙子里里外外的各种活都能干。屠孟超的译法用了增字法,“还有一个能干杂活、能上街采购的小厮,绅士出门时替他套马车,平时在花园里锄草,修剪树木的枝条”。如果将de campo译为“干农活”,他的译文是最全面准确的,张广森则译得较为笼统“一个既会鞴马又能操镰、家里家外什么都干的杂役”,虽然没有逐字逐句一一对应的翻译,但是意思表达的还是相当到位的。相比之下董燕生的“上街下地的小伙子”就不那么顺口了。孙家孟的译文最为笼统“还有一个干农活和杂务的小伙子”。
(四)Pero esto importa poco a nuestro cuento...
杨绛将cuento译为“本书”,似乎欠妥。很明显此处翻译成故事更合适。屠孟超和张广森将la narración译为“叙述”,是该词的本意,用在此处也完全说得过去;孙家孟将其译为“故事本身不失真就行了”,稍有点跑偏了。其余诸家在翻译时则进行了意译,带有口语色彩,意思上倒是也没大的出入。
结语
塞万提斯本人对翻译也有过极为精辟的论述,他在《堂吉诃德》第一部第六章里曾假借神父之口说过:翻译作品,“无论怎么用心,无论多有本事,永远也不可能具有原来的韵味。”而在第二部的第六十二章中,他则更进一步让堂吉诃德作出了这一著名论断:“将一种语言译成另一种语言犹如反看佛兰德壁毯,虽然看得见花纹图案,但却缀满使之大为失色的线头,见不到正面的光洁与绚丽。” 不同的译者对同一部原著的解读和处理会千差万别,从而传达给读者的信息就会多少有些不同。如果大家非要问《堂吉诃德》的哪个中译本最接近塞翁心目中真正的堂吉诃德,我只能说各有所长,相信诸家译者都已经用了心、尽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