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蹬艺术合作社中乡村美育的现实意义
一、从城市与乡村谈起
从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情况来看,城市与乡村人口的分布及流动情况变化之大,值得关注。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城镇人口比重上升14.21个百分点,乡村人口的减少意味着人民对乡村的关注趋于滞后,所以,乡村建设迫在眉睫,习总书记在十九大部署乡村振兴战略,但基于城乡人口比重失衡,深知吸引人民回到乡村、建设乡村的重要性。挖掘乡村文化资源,要做到树立人民审美意识。艺术乡建成为营造乡村美育空间,吸引人民回流的有利手段。
(一)现代性乡村与城市的关系
回望新中国成立以来城乡关系,经历了从分离、对立、统筹再到融合的过程。习总书记提出乡村振兴战略要通过城乡关系统筹发展,达到现代“乡村城市一体化”。首先,乡村建设在当今的紧迫性与需求性;其次,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我国也已经具备了城市力量反哺乡村发展的条件;再者,国家各项政策的支持对建立现代化乡村有现实意义;最为重要的是,新时代城市与乡村如何实现在融合中并行发展、乡村如何建设、乡村美育如何开展是时代课题。
(二)乡村,心灵的栖息地
过去,在城镇化的浪潮中,重工业大力发展,大量的青年离开乡村进城务工,留守儿童与孤寡老人日渐增多等情况不断发生,乡村出现了空心化现象。与此同时,“乡村”成为了贫穷、落后的代名词。经济的快速发展,数字技术化的高度发达,城市快节奏的工作与生活挤压下,乡村,逐渐成为人们心灵的栖息地与精神的涵养地。
乡村其本身具有悠久的传统文化历史,从城市进入乡村,艺术作为一种手段必不可少。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许多艺术家和艺术团队开始走进乡村大地,以艺术实践介入乡村建设,其实都离不开他们对城乡发展、乡村建设、乡村美育的思考。
二、从艺术乡建看羊蹬艺术合作社
(一)艺术乡建的提出与羊蹬艺术合作社的成立
“艺术乡建”作为特指名词最早见于2014 年渠岩先生的《艺术乡建:许村家园重塑记》中。2018年,禹子良在《艺术家介入乡村建设的路径研究》一文,首次将艺术乡建定义为:“艺术家以艺术的方式,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基础上以文化为切入口,介入到乡村中联合当地村民为团体,影响发展当地文化,建立乡村特色新文化来扩展乡建活动,从而带动乡村发展。”
2012年,四川美院焦兴涛教授与一群艺术家走进乡村,成立羊蹬艺术合作社。初衷是出于对体制化和市场化的当代艺术的失望。为此,试图到现实中寻找艺术何为?基于这种选择,以实验性的艺术实践介入乡村是焦兴涛团队对乡村美育环境和当代艺术形式的主要核心。
(二)羊蹬艺术合作社的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2012-2018年。“有趣”作为出发点,以艺术协商的方式,形成对话关系,是羊蹬艺术合作社的优势之一。其创作是植根于羊蹬的日常生活,不断和现场中的人、事、环境碰撞中生成的。用艺术家的话来说就是“有方向没有目标,按着顺势而为、即时反应、无界共处的原则去工作。”2012年《木工》项目,艺术家和木工协商共同合作,制作出有趣又不失设计的木工艺术品。而在这之前,当地木工早已习惯机械化制作。通过艺术家的介入,当地木工重新找到了手工劳作的趣味,建立起合作关系,建立起一个沟通的场域。2014年《冯豆花美术馆》,通过把日常乡民习惯的物品如钥匙、香烟、调料盒等雕刻在豆花馆的桌子上,以常见且不在意的生活用品进行艺术空间的建立,一部分当地居民会认为有趣,也存在另一部分村民认为毫无实用价值。在艺术品展示成为习惯后一段时间,桌上的雕刻作品离开这一公共空间。有人或许会认为这样的尝试失败,但其更大的意义是在于打破了美术馆与日常生活的界限,引发当地人对参与艺术空间后自发产生审美意识的觉醒与思索。同样刺激村民思考的艺术实践还有2014年《桥上板凳》、2015年《石敢当》、2016年《找朋友》等主要代表作品。在整个过程中艺术家们都避免以道德高地或思想正确对艺术进行绑架,一直在避开既定的价值体系与美学标准,避开现存艺术手段和实施路径,避开文化精英的居高临下,避开‘介入’的强制性,是一种面对日常本身而不是任何预定的美学应答”。
第二阶段:2018-2020年。羊蹬艺术合作社的艺术项目走向发展阶段,开始逐渐深入挖掘与建构羊蹬当地特色的乡土文化。引发村民的艺术品生产兴趣已经有所成果,利用新事物、新手段和羊蹬人民生活的日常节奏开发新的艺术空间成为第二阶段的主要目的,以达到乡村艺术主体认同感。2018年《斌斌照相馆》项目,艺术家提出用当地的相馆电脑里存储的1万3千乡民的证件照作为艺术元素,拼成一张羊蹬地区发展的规划图《羊蹬人民》使得村民沉浸式参与到作品中,在村民观看作品的同时寻找自己在作品中的痕迹,建构《羊蹬人民》与羊蹬人民的自发性联系。同年《李安伟的全家福》项目,把乡民李安伟家里珍藏的唯一一张全家福让艺术家进行技术修复处理后并放大至超出正常尺寸的墙面大小,挂在了临近马路的自家房子墙体上。全家福的寓意与乡村的联系在作品呈现中引发了李安伟个体艺术认识的开阔性,展现新技术手段的形式也凸显了羊蹬的时代变化,对其余村民的反响亦是如此。此时,摄影照片不再是记录与传递,成为李安伟生命印记中艺术之路的转折点。《羊蹬抖音艺术合作社》项目的开展是艺术家发现“抖音”作为羊蹬人民茶余饭后、闲暇时间中的娱乐消遣方式。消解村民只会刷视频,开发村民表达内在审美的艺术品新形式。艺术家对当地村民进行摄影指导,由村民自己编排符合自己审美、关于自己生活、表现自己日常的诸多妙趣横生的作品。透过作品中的解读,在生存与生活之中,羊蹬人民真实的喜怒哀乐,是“粗糙生活”中的一丝调味品。2020年《羊蹬乡愁馆》项目,陈列乡民的板凳、缝纫机、风箱等一些老物件,还有书画、木雕、书法等作品。这些具有乡风民俗的乡土之物讲述着羊蹬独特的乡土故事。以上几个案例的阐述,是羊蹬艺术合作社在与村名的结合中,村民潜移默化的内化艺术形式,展现艺术作品,表达对艺术的认同和坚持,更重要的是讲出来“羊蹬故事”。
第三阶段:2020-2023年。“羊蹬艺术协会”的成立,预示着观念的“羊蹬艺术合作社”的终结,羊蹬艺术合作社从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变成现实的学术共同体。同时举办了名为“土而奇”的乡村艺术博览会。此次博览会是羊蹬艺术合作社十余年成果的集中展示,“羊蹬艺术协会”的成立,在一定程度上思考了未来何去何从。
(三)羊蹬艺术合作社对新时代艺术乡建的意义
随着我国“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战略”等全面部署,“艺术乡建”的步伐从未停止。但回顾其他艺术乡建发展中,艺术作品进入乡村,艺术展览介入乡村都没有达到场域的融合,乡村这一场所仅仅是未艺术家提供了生活、创作的空间载体,而在精神和价值诉求上,忽略了乡村人民主体性的表达。如宋庄等艺术乡建活动,艺术家、政府、村民并没有形成紧密的联系。羊蹬艺术合作社,虽然也有较为明显的探索实验性质,但是对促进艺术乡村建设理论与实践的推动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此项目历经十余年的实践与发展,可看到激发乡村“向美而行”的内在动力,更推动着乡村艺术建设在全社会的普及和认同。
新时代毫无本土文化资源如何进行因地制宜的个性化艺术乡建、如何激发村民主体自发参与、如何挖掘本土乡土文化、如何以艺促旅、如何用艺术的方式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等问题和现象,羊蹬艺术合作社的艺术实践在一定层面已给予回答。
三、从乡村美育看羊蹬艺术合作社
“美育”一词来源于西方,但中国美育思想实则源远流长。《论语·礼记》中讲“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20世纪初王国维提出“若要培养出完全之人物,则需同时进行智育、美育、德育的教育”,1917年,蔡元培提出“以美育代宗教”,民国时期,梁漱溟、晏阳初、陶行知等人的美育思想同样博大精深。但将美育写入国家教育方针却是世纪之交的事。 1998 年底,北京大学叶朗先生向中央提交了《关于把美育正式列入教育方针的建议》,第九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的《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指出,“学生在德、智、体、美等方面全面发展”,美育由此成为与德智体平行的教育层面。“乡村美育”是从最初的“美育”内涵向“乡村”空间过渡和延伸。那么,乡村美育是什么,该如何开展呢?美育是对人审美感性体验力、表达力和审美趣味的陶冶,以塑造健康而全面的人格,提升人的精神境界,使人回归自己和谐的本质。羊蹬艺术合作社在乡村场域进行艺术实践中“美育”始终贯穿整个时间线。
(一)美育中的主体性参与
“主体性”是一直备受关注的问题。艺术乡建践行者渠岩,在梳理许村艺术建设的经验过程中发现了村民的现实性与艺术家理想化之间的错位,并提出艺术乡建的“主体性”问题 ;艺术人类学家方李莉明确表态:“乡建工作必须尊重村民主体性”;在羊蹬艺术合作社参与式的协作方式中,艺术家和村民互为主体的关系,在乡村这一语境下,主要的侧重点要落实在羊蹬人民。在艺术家进入羊蹬乡村前,大部分人的普遍休闲娱乐方式是缺少美育认识和审美意趣的活动。之后,艺术品的不断诞生冲击着羊蹬人民个体的审美意识逐渐觉醒与形成。美育空间的建立,对羊蹬人民集体而言,建立起了持续的、具有创造性的、启发性的参与关系,以艺术实践作为枢纽,开拓了人与人的关系,加紧了人与环境的连接,展现了羊蹬人民主体性的审美开化,形成了羊蹬乡村潜移默化的审美风尚。一系列的美育公共空间环境从无到有,从被动到主动,从简单到思考,羊蹬已经成为一个乡村美育传播主体认同的自发式公共空间。
(二)乡村美育的在地性研究
“在地艺术”(Site-Specific Art)一词,据称是由长年居住在加利福利亚州圣地亚哥的美国极简主义艺术家罗伯特·欧文最早提炼和推广出来的。可直译为“特定场所艺术”或“限地性艺术”,指的是艺术家为特定场所创作的作品。而在本文,在地性强调艺术家在当地建构的地域场所而带来的审美转变。羊蹬乡愁馆,艺术节、艺术博览会、羊蹬展讲堂等当地公共艺术空间的建构,是基于羊蹬现状日常发展中挖掘乡土资源与人文气息而建立的,并通过艺术创作来表达当地自然与乡村文明。在乡村美育建设中不仅承担着展览、收藏、交流和公共教育等职责,更肩负着丰富乡村文化生活、保护乡土资源、塑造美丽乡村风貌以及促进美育自发繁荣的重要使命。
(三)羊蹬艺术合作社对乡村美育的意义
从乡村美育知识体系、学科体系、理论体系建构出发,羊蹬艺术合作社的艺术项目引起的乡村美育思考与讨论,无疑是对乡村美育知识体系、学科体系、理论体系的扩充。根据数据调查来看,涉及研究羊蹬艺术合作社的文章大致有30余篇。可见羊蹬艺术合作社的开展对乡村美育的建构和解读以及实地性的考察都展现着焦兴涛团队作为学者对乡村美育空间、意识建设的本质初心。
从乡土文化与乡村美育的关系出发,“以文化人”涵养乡村美育精神力量。羊蹬艺术合作社的在地实践一直在对本土文化提问、质疑、保存与挖掘。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指出:“要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坚持以美育人、以文化人,提高学生审美和人文素养。” 可见以美育人、以文化人,对提升乡村人民的审美和人文素养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乡村美育在“立德树人”“以美育人”“以文化人”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优势和意义。
实施乡村美育是缓慢而持续的必要之路。从羊蹬十余年的实践出发便可看出乡村美育的难度与现状,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全国乡村居住人口为509787562人,占36.11%,可见乡村美育实行刻不容缓。首先,从主体力量的发展来看,“以文化人”与“以美育人”“立德树人”相辅相成,是乡村美育的重要途径。其次,从现实需要来看,“以美育人”能够通过美感教育增强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从而激发乡村美育精神力量。最后,从现实需要来看,“以德树人”作为美术实施的基本方法,以美育对人的思想启迪、心灵浸润和德行涵育为旨趣,进而蕴养乡村美育精神力量。再从乡村美育的辐射出发,以人民为中心激发乡村美育内生动力,羊蹬艺术合作社坚持以协商合作的方式,始终立足于当地人民需求的过程值得更多的艺术乡建项目不断借鉴,“人人都是艺术家”无疑唤醒了当地人民对美的认知,从而美育内涵向乡村延伸过程中其内生动力的激发需要依靠人民。
美育与人息息相关,始终关注并影响人的生存和发展。乡村美育的需求是乡村社会民众审美需要的现实投射。羊蹬艺术合作社项目的开展期间,艺术家从未走向别的乡村开展类似的艺术活动,深入持续与和羊蹬当地人民建立联系。这份背后的付出和坚守,是全体学者对乡村美育孜孜不倦的关注。
四、结语
羊蹬艺术合作社的案例展现了现代化乡村与城市在动态性互动中的审美转变,同时是艺术乡建走向更深、更高、更远的阶段目标,体现了以艺术家为首的乡村美育实践在社会进步中的不断践行。对于艺术乡建而言,提供了艺术介入乡村的另一条路径和方式,不是宏大叙事的,而是微观细致的;对于乡村审美主体而言,审美意趣的提高是新时代乡村人民的必要素质,生活空间的丰富也展现着现代化乡村的进步。在乡村振兴战略部署下,在乡村美育的引领下,对现代化乡村的美育空间建立、乡土文化挖掘、带动经济发展、走向因地制宜个性化乡村美育的道路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