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下现实题材甜宠剧的创作困境与出路

现实题材甜宠剧创作现状与困境

甜宠剧对内容类型的包容度较高，市场竞争愈发激烈情况下，激发了甜宠剧在创作上的创新与尝试。经过几年的发展，目前甜宠剧大致出现了两种创作趋势，分别是以纯谈恋爱为导向（暂且称为纯甜宠的小甜剧），以及融入职业等其他元素的甜宠剧，后者通常为制作体量较大、资源较多的平台S级剧集，也是本次甜宠剧高质量发展主要关注的类型。

现实题材甜宠剧作为高热度的甜宠剧类型之一，相较于古装、玄幻等题材的甜宠剧来说，其呈现的“现实”往往被人认为不够真实，较容易落入悬浮、夸张等不真实的创作问题。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现象应该溯源至甜宠剧的前身，也就是甜宠剧是由偶像剧、青春校园剧等类型演变而来的一种言情剧形式。“青春偶像剧中的世界之所以远离现实逻辑，是因为其来自于漫画式的现实，这种所谓的“现实”基本上是青少年内在想象的一种投射，带着很强的虚构色彩和幻想气质。”如何在这种强烈幻想气质的现实如何与现实之间达到一种平衡，是现实题材甜宠剧创作的首要任务。

对于以“造梦”为任务的甜宠剧来说，角色人物相对真空、完美，因此困境设计往往较为局限，“原生家庭不完整”成为了现实题材甜宠剧习惯给角色塑造的矛盾点来源，相比于在感情中受伤给角色带来的阴影，原生家庭，是个很安全的设定，容易理解也不容易产生误解。甜宠剧的流水线生产让其剧情套路已经大致固定了，观众与创作者对此发展已了然于胸。同时除了剧集自身的困境，同质化的甜宠短视频等等一定程度来说也威胁着甜宠剧的市场，现实题材甜宠剧由于更注重情节变化，不失为与主打纯甜宠的短视频拉开受众类型的方法。在创作上来说，俗话说“莎士比亚之后没有新故事”爱情类型影视作品如何突破熟烂于心的套路一直是不容易的，在这些爱情公式下更多地是从细节、场景、人物上的变化以产生差异化。对于甜宠剧来说，对角色自带完美滤镜的要求使得情节发展来说少了许多戏剧性，例如：角色不能对感情不忠、不能出现太大的感情矛盾等等。“谈恋爱还能谈出什么花样来呢？只能看导演了，导演拍的好，那就好，就像校园剧就是看个氛围。所以我觉得现在也自己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就有点困扰。”刘紫薇对此困境表示苦恼，在剧本方面的可发挥空间较少，在注重人物真实后，更多地是在拍摄过程中对细节的把控以突出甜宠剧的氛围感，最终达到成功的氛围感塑造。

另一个角度来说，甜宠剧的套路固定代表其发展已达到一定工业化程度，也就是说从市场层面来看具有固定观众群体，一群喜爱甜宠剧的观众意味着类型的发展与转型是可以尝试的，一方面需要维持、紧抓甜宠剧的核心氛围感塑造；一方面作为影视产品需要随着市场、社会趋势而对剧集人物、情节做出相应的变化，同时尝试加入不同的元素。 

甜宠剧与不同元素结合的创作趋势

甜宠剧创作为了寻找新的亮点，往往会尝试与新的元素结合，甜宠+的模式反映了甜宠剧对类型元素的高包容度，并且解决了主角们除了恋爱之外“无事可做”的一大问题。对现实题材甜宠剧而言与职业元素的融合已成为常态，首先职业的创作基础为真实，自然而然为甜宠剧减少悬浮的弱点；第二，职业作为一个能增加人物设定与魅力，也容易让观众通过职业身份的既有印象而较快地接受人物设定，例如：医生是高冷俐落或是温暖细心的形象，同时职业设定为情节设计提供基础框架；最后，从宣传方面来看职业设定也较容易吸引观众的注意。随着职业成为甜宠剧的元素之一，随之而来的是如何在职业与甜宠之间取得平衡以及同类型职业扎堆出现的同质化二个问题。

第一，甜宠剧该如何在职业与甜宠之间取得平衡？职业剧作为近年来渐受行业以及学术界关注的一种电视剧类型，其包含了行业知识科普、专业精神塑造等作用。“职业先行”成为许多甜宠剧创作的起点，“包括现在有平台找我，他们会想先选职业，就像那个《两个人的小森林》，他先选了一个植物学家，然后再去写剧情。”专业度是体现职业剧的基本门槛，甜宠剧在融入职业的同时，如何让角色还是以谈恋爱为主、职场工作为辅是值得创作者思考的，刘紫薇认为“我觉得观众也不是真的想看一些职场戏。同时把恋爱谈好，可能观众的诉求是这样子的。”对于国内来说，成功的职场戏不多，而真正很好的职场剧观众的反应也不如其他剧来的重视，整体来说较低的娱乐性使职业剧长久以来仍囿于小范围热度、小范围好评，而较难跨圈层传播。甜宠剧作为商业属性强的剧集类型，或许我们可以期待，在让角色谈恋爱的同时融入专业性强的职场元素不失为另一种培养观众逐渐习惯职场、行业剧的方法。

第二，同类型职业扎堆的同质化问题。虽然近年来甜宠剧积极将其他行业领域收编，包括聚焦投行精英的《半是蜜糖半是伤》、时尚行业的《幸福，触手可及！ 》、餐饮行业的《我，喜欢你》、电竞行业的《陪你到世界之巅》、出版行业的《月光变奏曲》等。但制作公司、平台等为了趋利避害、减少风险成本，对于创新或是小众的题材兴趣依然不高或仅作为个别试水，而当某个类型爆火后，市场便会出现一窝蜂的跟风热潮，甜宠剧创作亦是如此。选择一个特别一点的职业，虽然不一定为人熟悉，但这种高概念推剧情的方法在小众职业上来说可以增添剧集的新鲜度，并且在真实度的构建上也给人因为不熟悉而产生的距离美，例如选择一些较为小众或是新颖的职业作为角色身份，包括《追光者》讲述一群加入救援队、参与各种抢险救灾行动的人们最终互相救赎的故事；《两个人的小森林》讲述植物学家与美妆博主的田园爱情故事；《去有风的地方》讲述回乡创业青年与住客共同为文化旅游事业努力、互相治愈的故事。

甜宠剧观众需求与氛围塑造

首先，作为观众甜宠剧满足其轻松观影的需求。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和高压力的工作下，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高低起伏的剧情设置，以宠溺和撒糖为主、辅以搞笑欢乐元素的甜宠剧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人们日渐荒芜的感情生活，承担了“调剂生活”“换换脑子”等功能。同时甜宠剧的轻巧化叙事让剧集不必承受较多的社会教化，没有性别政治、不上价值观，躲开生活苦难，单单纯纯地讲言情，观剧反而带来了一种抽离现实的放松效果。“表层的审美化正在把我们的现实世界变成一个‘体验的世界’，其本质乃是满足那种与我们形式感相一致的要求，亦即要求一个更完美地实现的‘本源需求’”。作为旁观者的观众选择代入人设磕CP或是站在“上帝视角” 感受剧中人物的暧昧、试探和纠结的行为，反映了在大众文化传播过程中，观众从单向的接受角色转向积极挪用文本并且以不同目的重读文本的一种丰富复杂的参与式文化观众。

由于甜宠剧聚焦人物关系以及氛围感塑造使其具有较大的文本延伸可能性，造就了该类由观众变成粉丝的积极行为与其他剧集类型相比，在甜宠剧中较为普遍。例如在视频弹幕中能见到喜爱非剧情设定的情侣组合、对于剧情的搞笑串改、由演员角色延伸到其他剧集角色的讨论等等；甚至在剧外，演员的互动也成为粉丝将其带入剧中的文本资源，扩大甜宠剧的发酵范畴。一方面，甜宠剧的参与式文化观众延续并放大了磕CP现象在剧内剧外无所不在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该现象显示了甜宠剧在观众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关系，除了投射观众对爱情的想象更是一种使观众能够清晰认知其剧集的虚构性而选择放大其娱乐效果的存在。

从纯粹的观众到参与式文化的粉丝，情感投入程度来说或许是增加了，有趣的是随着其投入得愈多，其实也是让观众对于甜宠剧“甜甜的造梦”有了更旁观而清晰的现实层面认知。如果将观剧比喻为做一场梦，观看现实题材甜宠剧正如做一场触手可及的甜蜜美梦，惟有在一个足够真实的环境下观众才愿意相信它的存在，放心地随着梦境剧情环游，感受想象中爱情的美好，最终即便梦醒了，也会因为经历了一场愉快的梦而心满意足。而造就甜宠剧与观众关系的这一切，除了人物关系、细节重视等等，甜宠剧特有的“青涩感与甜蜜感”也是创作最终欲完成的任务。

相比都市爱情剧中恋爱过程会遇到的各种问题，甜宠剧同样会涉及，只是其选择以快乐的结局以及避重就轻的轻巧化方式陈述，“催婚”等等婚嫁命题在甜宠剧只是恋爱开展的背景，而不是被视为沉重的话题来探讨。对于现实题材甜宠剧来说，“我们写的这种戏完全不能着急，它其实跟 B级剧刚好反过来，就是我们让男女主的恋爱过程拖得越长、越细越好，而且就是他要给人物很真实的反应。”一方面拉长恋爱时间是为了增加剧集的集数长度，近年来头部热门甜宠剧平均为超过30集的趋势，例如：41集的《亲爱的，热爱的》、32集的《你是我的荣耀》。另一方面甜宠剧通过这些情节的堆叠完成其将浪漫瞬间定格，从而营造美好爱情故事的瞬间美学，爱情片段化的截取与堆积，提取并放大亲密关系中的“甜”和“宠”元素的目的，从而让观众逐渐相信、带入这个故事。注重人物、情节的变化是现实题材甜宠剧减少人物悬浮、情节脱离现实等问题的方法，而甜宠剧的氛围感也恰好在频繁变化的细微状态中不经意的流露，达到一种看似不刻意，但又恰到好处地甜蜜感。 

互联网时代下甜宠剧集创作生态

宏观来看，剧集创作生态的变化深深地影响着甜宠剧发展，从编剧视角来说，刘紫薇希望“从业人员更懂剧本，然后我觉得其实可以做细分。”创作前期对剧集调性的细分与确定可以帮助双方对于剧集有着更一致的共识，减少后续创作的沟通成本。当然她也提到“也其实我们自己不能太拘泥于我去跟你聊专业的东西，编剧可能也需要提高自己沟通交流的能力。”希望通过双方的调整，为剧集创作带来更好的效果。另外，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一些网络用语成为对剧集内容描述更贴切的表达，“我在接一个戏跟甲方阐述的时候，我就会有更多的概念。像你说什么带球跑、破镜重圆就是大家可能达到共识。包括 CP 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然后加一些形容词什么的，这种东西它是有效的。”

同时互联网放大了观众的角色，观众除了是受众，也是传播者，他们通过评论留言、即时性弹幕、二次创作等等方式参与进来剧集的传播。在观看偏好方面，由于观众在媒介、游戏等媒介使用上的交叉融合，对于高概念的接受度较高并且观看过网文的观众注重剧集IP改编上是否贴合原著，例如在剧集弹幕、豆瓣评论上对剧集的认可常体现在“神还原小说”、“选角合适、还原度高”等等。自由而多样的声音本是自然的现象，但随着平台的收益与市场紧密挂钩后，平台逐渐以保守挂帅，创新固然存在，但普通保守的做法占据多数时候。对于创作者来说“所有人都能理解他，你对他并不能投入感情，他就是一个你不说他很不好，但他一定是个很平庸的东西。我觉得现在就是这个问题，现在我看很多戏我就很难投入。”具体来说，剧集创作其中一种保守的做法就是“保人设”，一些对女主人设或者男主人设产生负面影响的情节都被慎重地考虑是否该保留，为的是塑造足够“甜宠”、 专一、纯真、的完美人设形象，并且减少网友对角色的讨厌可能性与随之而来的批评。这样极力地“保人设”北海往往牺牲掉了许多戏剧性和戏剧逻辑，同时对于观众来说也不一定全盘买单，“十全十美的人物是不会令人喜爱的。所以当你的人物是一个好人时,你应当注意不要让他太过完善。”而重视“人设”或许是当下后现代社会的常态，互联网时代下人们需要接收大量的信息，更经常依靠这种标签化、平面化的方式理解事物。解构后的人物成了由各种标签组成的形象，而往往这些同向的标签构建减少了人物的冲突感，简化了观众认识它的难度。如何解决该问题，还需要依靠创作端与行业整体一同探讨，如何在人设与戏剧效果间取得较好地平衡。

此外，甜宠剧是一种极为关注观众需求的剧集类型。因此，观众对于剧集的心理需求很大程度影响了甜宠剧的发展趋势以及热度。观众的喜好程度反映在实时的收视数据也带给创作端新的压力与收获。随着数据逐渐细致，从原本的每集收视率到现在细至哪个段落观看人数最多，哪个地方观众快进、跳转、甚至退出等等都呈现在后天数据里。对于创作者来说“你看到一个地方突然真的就掉下去了，可能难免会反思说我这个地方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写或者什么的。”而一个作品的高潮迭起本来就需要有相对应的铺垫才能形成节奏，数据应当作为辅助创作的角色，而不是取而代之的决定性角色，另一方面，网上的评论也能带给创作者认同与反思，周涌说道“作为编剧，其实我在跟着大家一起追剧，看自己作品最终的呈现时，我会特别注意观众及时的反馈和评论，等于是帮助我去复盘我们的创作。这些反馈当中，我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我发现我们前期付出的很多努力和心血，我们自己认为比较好的一些创作的点和呈现，观众是能够get到的，这是让我特别开心的地方。”

结语

  作为类型剧的一种，甜宠剧无法避免地面临着套路固定的创作困境，如何突破该困境是创作者乃至整个行业亟待解决的问题。与不同元素的结合成为甜宠剧扩展自身创作边界的方法之一，其中又面临着甜宠与职业元素如何平衡、同类型扎堆出现的审美疲劳问题等等。另外，互联网时代下的甜宠剧创作者、剧集与观众三者之间出现了一种与之前相比更加环环相扣、紧密相关的关系，创作方与观众从各自的方向对剧集贡献了自身的视角与想法，仿佛共同进入了一个虚构而真实的世界游历，而氛围感是这个世界呈现出的模样。最终，通过观众的角色变化，再次证明现实题材甜宠剧的创作需要回归到对剧集的品质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