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智库媒体视域中的中国“一带一路”战略

2013年9月和10月，习近平主席分别在哈萨克斯坦及印度尼西亚提出了共同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以下简称“一带一路”）的倡议。习近平主席在2016年8月“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工作座谈会”上强调要加强“一带一路”建设学术研究、理论支撑、话语体系建设。①目前国内针对“一带一路”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分析、评估并展望“一带一路”策略以及“一带一路”与周边战略，虽然也有学者从国际舆情的角度分析国际社会对“一带一路”的认知，但多集中于美国，俄罗斯，印度等国。而西欧主要国家，英国，法国，德国等纷纷加入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表明了西欧国家高度重视 “一带一路”的机遇并可成为“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突破口。因此及时了解西欧社会的看法，对中国落实和实施战略具有一定意义。本文以法国和在法国的泛欧洲智库和媒体对“一带一路”的认知作为研究对象，一是因为法国是继美国、中国、日本、德国之后的第五大经济体②，对全球经济发展和战略格局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二是法国在北非，撒哈拉以南等法国前殖民地国家具有相当话语权，仍然保持较高的政治影响力。三是法国作为欧盟第二大国家，对其他国家具有一定的影响带动作用。

促进“一带一路”在法国及欧盟其他国家的传播不仅需要中国对外主动对外宣传，更需要国外当地媒体以及研究中国的中国通们和学者等主要意见领袖的协同促进。此文将就法国知名国际问题研究智库以及法国两大纸媒《费加罗报》《世界报》相关报道及文章作为研究样本，从议题框架和报道倾向探讨以智库和媒体为代表的学者对此倡议的认知。 

一、 法国主要智库与两大纸媒

（一）法国主要国际政治经济智库

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詹姆斯·麦肯在《2015年全球智库报告》公布全球共有6846家智库，其中法国180家，位居世界第六，欧洲第三。③本文根据欧洲智库观察所(Observatoir Européen des think tanks)发布的《2016法国智库报告》④，选取其中研究国际政治经济关系智库，待检索话题关键词后，共得出以下5个法国智库以及2个泛欧洲有效智库。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IFRI)是法国最著名的国际问题独立研究机构。巴黎政治学院国际研究中心(CERI)是一所官办高等院校研究机构，主要进行国际关系和区域研究。国际关系战略研究所(IRIS)是地缘政治和战略研究的独立私人研究机构。革新政治基金会(FONDAPOL)研究对象主要是欧洲和法国事务。亚洲中心(Asia Centre)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战略、亚太经济变革。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CFR)是第一个泛欧洲的智库，该项目会每季度刊发一次《中国分析》来解析中国专家对中国事务的看法。欧盟安全研究所(EUISS)对亚洲事务的分析包括中国和印度崛起的全球影响及其外交政策。

（二）法国《费加罗报》、《世界报》

虽然受到互联网等影响，但是法国纸质媒体的读者仍然占绝大多数。作为法国历史最悠久的和国内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费加罗报》社会影响力大。《世界报》是法国第二大全国性日报，阅读量居于法国报纸第二。其在法国本土、非洲、欧洲其他国家以及北美都有发行，《世界报》在法语区的读者中影响依旧很大。

文本分析法是本文的主要研究方法，本研究主要在智库官网上根据关键词Route de la soie, Silk Road, One Belt One Road搜索了自2013年9月“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至今的相关研究。经筛选找出28篇与主题有高相关度的文章和论文。同时笔者在Lexis-Nexis数据库中检索Le Monde和Le Figaro，共筛选出13篇与“一带一路”有相关的文章，并依据语言分析判断法国智库和媒体对“一带一路”的认知倾向。法国智库学者和媒体对“一带一路”关注度呈上升趋势，2013年鲜有对“一带一路”战略分析报道，随后逐年上升，在2015年达到高峰期，其中共有8篇媒体报道和21篇智库的文章。这与中国逐渐清晰路线规划以及与沿线国家签署标准化合作协议等密不可分。总体上看，法国智库学者主要从“一带一路”目的框架分析，其次以“一带一路”的机遇挑战以及欧盟的应对为议题框架进行分析。

二、 法国智库和媒体对“一带一路”的议题框架

（一）“一带一路”目的之外交战略

法国智库学者和媒体认为“一带一路”不仅是具有经济意义，而且是中国地缘战略的重要一步。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米歇尔·地格兰特认为丝绸之路是中国主宰世界的计划 (pour dominer le monde)目的在于保证贸易安全，控制海域，形成海陆的物流安全联结，重新找回中国在19世纪之前的荣耀和霸权。法国天主教学院教授艾玛纽埃尔·林科认为“一带一路”是宏大的战略计划(vaste projet stratégique)和中国软实力的体现，这一计划的目的不只是经济上的，更是想要挑战美国单极世界的地位，“丝绸之路”是中国对美国重返亚太地区做出的战略回应。但他认为“一带一路”是“中国梦”或许也是“帝国梦”(Rêve impérialiste)的一部分。而所有中国的倡议也只是针对性的开放包容(délibérément inclusives)。

（二）“一带一路”目的之解决中国问题

同时法国学者界认为“一带一路”主要是为解决内部的问题而采取的措施，其中突出的是新疆问题、生产能力过剩和能源问题等。法国学者克劳迪娅·阿斯塔里塔,伊萨贝尔·达米亚尼指出，基础设施的建设能稳定新疆民族独立情绪，加强地区稳定。在新形势下，“一带一路”能够扩大中国市场，解决中国生产能力过剩的问题同时能提高中国人民币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亚洲项目主任爱丽丝·艾克曼认为“一带一路”可以促进对欧洲的出口，帮助企业走出去，同时也能解决中国能源问题，通过“丝绸之路经济带”优先获取中亚地区能源。前法国国防部东亚研究学者罗兰认为，“一带一路”试图解决“马六甲海峡困境”，中国从中东和西非的能源80%都须经过马六甲海峡，中国试图改变中国能源运输和通信航道，摆脱美国控制的航道。如今中国正在寻找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过度依赖。

（三）“一带一路”之机遇和欧盟应对

法国学者在研究“一带一路”之目的的同时同意它将给沿线国家以及欧洲带去新的机遇和发展机会。法国经济工业部负责经济战略研究的克里斯汀·维森特指出面对洗牌，欧洲需要积极应对以保证欧洲在新格局中的地位。中国“一带一路”连系欧亚大陆，遵循的是共同发展繁荣战略。法国需要在中国的“一带一路”中找准位置，比如里昂，在历史上曾是丝绸之路的终点站，可以作为很好的选择。革新政治基金会学者劳伦斯·达孜阿诺指出 “一带一路”将会带动从北京到拉各斯沿线大城市巨大变化。新的“丝绸之路”有利于世界中心转移到新经济体上。欧洲必须做好选择，以免被历史抛弃。欧盟安全研究所学者指出如果欧洲和中国增强友谊关系，这将给有关各方带来巨大的利益。欧盟对外关系委员会智库学者提出欧洲应该抓住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和俄罗斯“欧亚经济联盟”机遇，在中国“一带一路”和俄罗斯“欧亚经济联盟”中形成平衡态势，并且建立欧盟、“一带一路”和“欧亚经济联盟”三角机制。

（四）“一带一路”之问题挑战

虽然有部分法国学者对“一带一路”倡议持肯定态度。然而一些法国学者对于中国的计划能否付诸实践提出质疑。有些学者指出尽管表面看来这是一个双赢的倡议，但是这种经济合作、开放包容的姿态背后是否具有侵略性的政治和战略意图无人能知。中亚贸易的不平衡可能造成基础设施的非可持续发展以及中亚政治的复杂性也成为法国智库学者们的忧虑。且目前在中亚已分成“亲中派”和“敌中派”，特别是在卡萨克斯坦，敌中派的人指责中国企业不尊重当地劳动法，不使用当地劳动力，没有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中亚国家一直是俄罗斯长期控制区域，中国瞄准这一区域引起俄罗斯不安全感，中国能否成功进入俄罗斯传统控制势力圈中无人能知。同时，法国学者们以卡萨克斯坦为例，指出中国的“一带一路”是自上而下的倡议，而卡萨克斯坦民众对“一带一路”并未有清晰认知，“一带一路”并没有获得任何公众话语，讨论只限于政府和专家范围内。

三、法国智库和媒体对“一带一路”的认知倾向

语言并不仅是描述现实的工具，还是构建现实的手段。通过分析其文章的语言符号运用，可对其构建出来的“一带一路”略知一二。总体上来说，法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多是从战略角度进行中立分析，对此充满期待但同时由于倡议的宏大和复杂性，而对其可操作性怀有疑虑。然而法国媒体对“一带一路”的认知成负面倾向，只有极少量报道“一带一路”可能对法国带来更多的投资和旅游收入。首先媒体报道多是以中国目的角度为框架，把“一带一路”曲解为中国为了解决自己各种内部和外部问题而做出的具有野心的选择。其次在阐述“一带一路”的目的时，“地缘战略”(géostratégique)，原材料(premières matières)，征服(conquête)，新疆维吾尔族(Ouïgour)，势力工具(outil d’influence/de softpower)等使用频率非常高。其在分析“一带一路”时，有意援引专家的话把其因过分解读为中国为维护新疆的统治和控制中亚能源的野心的地缘战略，而对中国倡议的“命运共同体，利益共同体”解读甚少。

而在谈到项目实施的时候，媒体采用的多是冲突框架，其中有文章甚至把“海上丝绸之路”曲解成一项具有侵略性的政治(politique aggressive)，东亚国家需要为了经济利益在岛屿争端中做出让步，并表示小国家在“一带一路”中可能收获甚微。也有一些报道把“一带一路”建设中的问题夸大化，在报道中国对巴基斯坦的投资时，作者有意从矛盾和问题入手，转而指向“一带一路”对当地居民造成的不利影响，鲜有提到中国投资对其带来的发展。在谈到新疆时，焦点集中在体现民族冲突上，以及中国经济发展不平衡和民族不和谐问题。

四、关于改善“一带一路”在法国和欧洲传播的建议

从官方层面上来说，法国政府积极淡化冲突，强调合作，非常期待加入“一带一路”的战略中来，如法国总理瓦尔斯在2015年1月访华期间表示对中国一带一路项目非常感兴趣。⑤ 2015年11月6日，法国驻华大使顾山表示，“一带一路”便于人员、商品、资本的流动，有助于消除贫困，解决冲突，巩固稳定与和平，欧中双方应加强对接交流和研究。⑥法国前总理拉法兰说，中国“一带一路”战略是回应21世纪在基础设施方面需求的一个重要的倡议。法国将是这一系列伟大基础设施倡议的伙伴，不仅是亚投行，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的倡议也是与法国直接相关的。⑦

但一些法国智库学者和主流媒体对其认知仍存偏颇，甚至担心中国是为争夺世界霸权而提出的倡议。正如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所说的西方国家常以带偏见的思维方式构建出虚幻的东方世界，法国对于“一带一路”的认知也受固有的意识形态和文化差异所影响，尤其是素有批判精神法国媒体凭借固有印象任意构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一定程度上致使法国精英阶层无法认识真实的中国。

新华社原副社长马胜荣先生指出：“ 对‘一带一路’ 构想的传播， 事实上是中国媒体争取和扩大自己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话语权的过程。如果中国媒体在‘一带一路’ 构想的传播中做好了， 就有可能扩大我们在国际舆论场中的影响力和话语权。⑧

针对以上分析，笔者认为首先中国需针对欧洲国家对“一带一路”提出的疑虑和不信任做出最有效地回应。由于项目复杂而庞大，中国须先选择风险系数小，成功率高的国家试点，打造“一带一路”小范围的成功范例，进而吸引更多其他国家积极主动地参与进来，从而带动项目地逐步深入推进。其次以法德为首的西欧国家内部差异明显，需要了解把握每个国家的现状和期待，针对不同国家民族有的放矢，只有建立在对彼此的认知和需求上进行“一带一路”的传播才能达到最大效益。同时主流媒体要讲好“中国故事”，淡化其政治意图，还原“去政治化”的真实中国，着重宣传“命运共同体”的概念和内涵，“一带一路”倡议不仅有利于中国，更能为全世界带来福祉。此外“一带一路”的传播需要各种力量参与，发挥好当地意见领袖的作用，定期开展学术论坛会议邀请海外智库学者、媒体与其对话交流，加强相互了解，避免因缺乏了解而过分解读或歪曲战略含义。最后，“一带一路”在海外需要加强在民间的交流宣传，“一带一路”的认知在欧洲特别是在东欧较落后的国家只停留在国家和学术界层面，由于官方传播渠道有限，民间受众知之甚少，我们需要利用好海外华人和使馆等机构的作用，组织开展民间活动，同时加大双方语言和传统文化交流力度，加强双方文化政治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