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残缺的完美——阉人歌手兴起与消亡的社会人文分析

一、关于阉人歌手的概念

“阉人歌手”(castrato)我们可以参考《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词典》的“castrato”条目中所介绍的内容，它一般是指在17、18世纪欧洲声乐艺术出现的第一个黄金时期（即正歌剧的美声唱法年代）所盛行的一种男性女高音高手。关于男性女高音，首先我们必须承认阉人歌手是男性的身体，但是，由于在其发育前对其进行的阉割手术使其具有女性的某些特点，集中表现在嗓音上，因此他们能用男性强有力的身体支撑着女生般清脆嘹亮的嗓音而形成一种集戏剧性、抒情性和动力性为一体的一种声音效果。阉人歌手从出现开始就以他们那超自然的歌唱统治了歌剧舞台和部分教会中的歌唱长达两个世纪之久他们对于整个歌剧艺术的发展和繁荣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同时对于美声唱法的技术的形成与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对今天的歌唱事业也起到了促进作用和影响。

二、阉人歌手的兴起与宗教因素

阉人歌手产生于欧洲的17世纪以前，它的产生和宗教有着密切的关系。在长达1000多年的欧洲中世纪封建社会统治时期中，由于公元4世纪以来教会规定女性应在教堂和集体场合保持安静的训导。教会禁止妇女在教堂中发出声音但是随着中世纪欧洲音乐向复调音乐的发展，宗教里的复调歌曲则相应的要求由不同的声音唱不同的声部，以追求声音效果的色彩性，为了不与宗教的思想相抵触，唱诗班则使用童声代替了女高音出现在复调音乐中，但是由于童声的音乐表现力和身体力度的支撑远远不及成年人后来在一些教堂里又出现了与童声平行发展的假声歌手，假声歌手最早出现在西班牙而且西班牙的假声歌手是当时最不盛名的，众多意大利教堂向威尼斯的圣马可大教堂等等都相互模仿引进西班牙假声歌手以壮大自己的唱诗班的实力。但是西班牙假声歌手的技巧和训练方式却只能在西班牙内部流传而外国则很少知道，其他国家的假声歌手都总是出现一个致命的特征（包括西班牙的假声歌手）他们的声音都很虚缺乏实在性。这越来越不能适应日益发展的教会歌唱和世俗歌唱的需要尤其是不能适应自16世纪末到17世纪初诞生的歌剧艺术，歌唱的需要因此产生了阉人歌手。最早为教堂提供阉人歌手的地方是意大利的那不勒斯，而这个地方正是意大利正歌剧的诞生地，这个统治了正歌剧长达两个世纪之久的舞台巨星都是在宗教保护下极其残忍的手术产物，有嗓音条件的男童在其青春期发育前进行阉割这样就能够使男童可以保持童音的身体继续成长同时其嗓音力度也同时增长音调越来越高，在严格的训练条件下他们的肺活量和横膈膜的支撑力会发展到惊人的地步，超过成人男歌手和女歌手的能力，以这种强大的能力支撑一个小孩的声音那所产生的声音效果当然是不言而喻有时他们一口气发音可以一分钟甚至更长，因此阉人歌手可谓是具有成年男子体力的女高音或女低音 。

宗教允许阉人歌手的产生促进这一类歌手的繁荣发展，它是一个先决条件，因为早期的阉人歌手也是最先运用于教会教堂的唱诗班，但是我们深入去了解发现阉人歌手其实是宗教思想矛盾的一个产物，因为圣经给信徒的规定是凡是不洁净的有残缺的事物是不能作为祭品奉献给上帝的那么被阉割的阉人歌手也就当然不能参与宗教的任何献祭，的确教会开始是否定阉人歌手的把阉割行为看做是一种非人道的行为，但事实上宗教考虑到其自身的发展需要而默认了这一现实开始允许阉人歌手对上帝进行歌颂，公元1599年，罗马教皇克来门特八世正式批准阉人歌手加入唱诗班 从而是阉人歌手合法化 就像当年罗马皇帝承认基督教的合法化一样，综上所述我们把阉人歌手产生的最根本原因指向宗教的影响 同时也可看出阉人歌手是宗教思想矛盾下的悲剧产物，宗教承认了它的合法化后来也是宗教否定了他的合法化。

三、阉人歌手繁荣发展的社会文化因素

17 18世纪欧洲正处于资本主义大工业发展的第一个高峰时期，这一时期政治和宗教的冲突社会各阶层的矛盾都极其复杂，而自这种复杂的社会环境下音乐艺术除了宗教音乐，世俗音乐特别是歌剧舞台艺术得到了繁荣的发展，而歌剧艺术又是阉人歌手能繁荣发展的又一个最直接的社会文化因素。我们知道，17、18世纪在音乐历史上被称为巴洛克时期，关于巴洛克一词原指葡萄牙文，指形状不规则的珍珠，它最初是作为以种贬义词用来形容新奇的怪异的风格，最初它是针对建筑，后来发展到艺术领域。

关于音乐和建筑的关系，我们长长把两者做最形象的解释，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建筑是稳定的音乐。巴洛克音乐与当时的造型艺术之间的确存在着一些相似的特征，它强调情感的表现和充满戏剧性的对比，在细节上又非常注重装饰性，它还具有大胆的艺术观念和手法，并且有一种尽可能的综合各门艺术的倾向，这正是巴洛克时代所特有的艺术观和审美意识形态。而阉人歌手的舞台风格就是与此相符合的，因为只有这样阉人歌手才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它才能得到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还应该意识到的一点，巴洛克时代的人们对高超的技巧情有独钟，这必将导致炫技行为艺术的出现，也就是一种只追求外在的音乐形式的技巧化，而非其音乐内容的充实性，也就是说，把激情和艺术排除在外的炫技表演，它属于纯粹音乐上的技术表现，阉人歌手也同样有着这样的追求，他们就是在这种音乐氛围下成长，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巴洛克时期的观众是一个大的混合体，而且他们完全抛弃了以往的文艺复兴时期的音乐审美原则，比例、和谐、明朗、全面和异中求同，形成了夸张、非平稳、张狂的风格，而在视觉和听觉感官上则趋向于华丽、壮观和矫饰。阉人歌手能在歌剧舞台上统治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其有着高超的声乐技巧和当时音乐审美观的支持，当时的歌剧舞台上的演唱完全就是阉人歌手一统天下的局面，他们排斥男生，甚至是女生，观众们进歌剧院去看歌剧甚至就完全不是看剧情，而是看自己喜欢的阉人歌手的表演，哪怕是练声，他们也觉得非常难以置信，这一切都取决于阉人歌手的优势，强大的呼吸机能 宽阔的音域等等，他们的音色既有唱诗班中童声的优美音色，又较之洪亮有力，且他们的音域又较女声的真声区高一个八度，声音响亮、明快、华丽、灵活也就是说歌剧舞台上的阉人歌手是帝王，而主导歌剧艺术审美情趣的则是观众，对于一个很长的单一的强弱变化一个快速的华彩乐句拖长的颤音，令人难以想象的高音这种典型的炫技方式则可以赢得观众热烈的喝彩，观众的掌声催化了表演者和作曲家膨胀的表现欲望，迎合观众的喜好成为了他们的首要的任务。因此，阉人歌手从宗教的原因下产生又在复杂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得到了快速的发展，这一时期在欧洲较为著名的阉人歌手不得不提的当属法拉内利 卡法奈利 他们都是著名的意大利声乐教育家波尔波拉的学生，从一部电影《绝代妖姬》中我们可以看到法拉内利的一生的辉煌。总之，阉人歌手正是迎合了当是社会文化艺术的需要正是适合了观众的艺术审美要求再加上自身的高超的炫技性声音才能使他们得到统治歌剧美声舞台的地位。

四、阉人歌手的衰落与消亡

阉人歌手在欧洲音乐发展中持续了两百多年，从十八世纪开始衰落，到了十九世纪初叶逐渐消失。阉人歌手的衰落和消亡的历史原因是多方面的。

1.自身的炫技性表现。十八世纪阉人歌手走向了单纯的炫技，夸张的表现声音技巧，毫无节制的走向了任性与放纵、走向了哗众取宠的极端。阉人歌手自身的优越条件为其在声乐艺术上的极端表现给出了最基础的支持，他们能够表现一些极其复杂的声乐华彩部分，甚至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而擅自改动歌剧的音乐内容，从而适应其声音的表现。观众的热情更加的是阉人歌手有能力和勇气去尝试，因为观众所在乎的是声音是否具有高超的炫技性，而不是关注歌剧的内容。阉人歌手虚荣心的加剧，把神圣的舞台当作争分吃醋的战场，连作为一个歌唱者最起码的职业道德也失去了。在整个十九世纪较早期的意大利歌剧中任然继续着这种歌剧的改革者瓦格纳把常常卖弄空洞的声乐技巧的意大利歌剧斥责为妓女，把堆砌表明效果的法国歌剧斥责为风骚女人。这一切的一切使得声乐艺术的朝着差质量的状态发展，这必然是阉人歌手所依存的声乐艺术衰落。

2.人道主义精神的觉醒。随着人们思想意识的提高和人道主义精神的觉醒，阉人行为渐渐的受到了人们的排斥，这种不道德的行为遭到了人们的强烈反对。关于“阉割”，就是人为的割去外生殖器官，从而导致丧失生殖能力，又称“净身”。阉割之风很早以前就出现在一些古老国家的宫殿里。我国古代的太监等名词就阉割的男性奴仆。它起初作为一种刑法。在欧洲阉人歌手作为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特殊产物，他们以自身的残缺换来了完美的声音。但是随着人们思想意识的提高和人道主义精神的觉醒，人们越来越反对阉割男孩以供人享乐，越来越厌恶人为造的生理不正常的阉人歌手的演唱。自法国大革命以来，人道主义精神支配这历届那不勒斯的政府——这个盛产阉人歌手的地方，都对阉割行为给与否定，并且制定了相关的法律来约束阉割行为。在教会方面，阉人歌手由于逆于人的正常生理发展，人道主义的谴责及其自身存在的各种问题，最终于1878年被具有开放精神的教皇里奥十三世下令废除。人道主义精神觉醒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欧洲随着法国大革命的播种，封建思想和封建王权制度正在一步步的走向结束，妇女也冲破了封建的桎梏，走上了歌剧舞台，并以高超的技艺参与这歌剧和演唱艺术的活动，出现更加自然的清新的女声演唱，这就使得阉人歌手排挤女声的机会消失，也使的阉人歌手取代女声一统歌剧舞台的局面荡然无存。由于政府和教会的双重否定，再加上女声的崛起并逐渐步入歌剧舞台，阉人歌手的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3.音乐艺术审美的变化。当欧洲音乐经历了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之后，必定会会产生一系列的人们的审美情操和艺术趣味的变化。意大利正歌剧发展了近乎两百年后达到了一个饱和状态，人们的审美疲劳逐渐出现，物极必反，随着与正歌剧相对应的喜歌剧的产生，人们的音乐趣味逐渐倾向于比较轻浮的轻歌剧，艺术趣味不在单纯的追求炫技的演唱方式，转而追求更富有生气的歌剧形式，渐渐的不喜欢阉人歌手借以生存的严肃歌剧。十九世纪初，由于浪漫主义艺术风格的兴起和演唱，本世纪的音乐听众的鉴赏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变，从过去崇拜英勇的炫技性的歌唱风格中，而兴起了在歌唱中注重主观内心世界描述的欣赏口味。浪漫主义风格的兴起使歌唱更加细致更加动人从而使人们对声乐艺术的鉴赏更上一层楼。

4.声乐技术的正规化发展。19世纪初叶声乐艺术上的关闭唱法得到了广泛的发展，它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这使得男声的高音训练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法突破，音域也随之扩展，高音的音量也较之前雄壮 丰满 嘹亮，比阉人歌手的歌唱有过之而不及，这使得阉人歌手一统歌剧舞台的局面消失，男高音表现的尤为突出，因为他们逐渐担任了歌剧第一男主角，这一角色以前只有阉人歌手才能担任，男中音在男低音在歌剧中的地位在19世纪上半叶逐渐提高，他们不再是过去那些最低等级的歌手，人们逐渐喜欢他们，其地位也发展到了与男高音同等的地位，男声的解放大大的影响了阉人歌手的发展，在歌剧舞台上阉人歌手的身影逐渐消失。

5.格鲁克的歌剧改革要求。十八世纪的欧洲处于一个不稳定的时期，革命思潮涌现的过于频繁。社会矛盾异常的尖锐，封建制度日趋衰落，资本主义正在迅猛的发展。这样的一种政治上的革命，导致了文化和艺术领域的变革，在审美情趣上，封建文艺中的垃圾内容，只追求外表华丽的形式主义倾向遭到了严厉的否定，人们开始追求强调艺术中的真、善、美的统一。并强调“返回到自然的口号”。这一切就是格鲁克歌剧改革背景。当时的歌剧艺术，完全的被炫技性的华丽表面所充斥，这完全与歌剧的起初音乐思想不符，而且这样的一种大范围的炫技意识影响着从阉人歌手到作曲家到歌剧脚本作者，同时观众和音乐评论人员也大大的受到了“炫技意识”的影响，这就迫切的要求正歌剧的改革，取消了这些炫技性的段落，让阉人歌手无用武之地。

五、阉人歌手的历史地位及影响

在看待阉人歌手的历史地位这一问题时，我们应该用辩证的视角去发现。首先，阉人歌手是伴随这16世纪末歌剧这一声乐艺术形式的产生而产生的。而当歌剧艺术逐渐成为音乐的代名词后，阉人歌手也因其自身无与伦比的声音表现力而得到了快速而蓬勃的发展，并一路获得了统治欧洲歌剧舞台的地位，他的戏剧性的声音技巧和无与伦比的音乐表现力使欧洲歌剧艺术出现了历史上的第一个高峰期。然而从另一方面，我们不得不说的就是阉人歌手随着快速的发展而越来越走向衰落18世纪的阉人歌手的美声唱法走向了单纯的炫耀声音技巧，毫无节制的走向了任性与放纵、走向了哗众取宠的极端。使这种原本是优美的华丽的唱法变成了“声音体操”。但是这却促使了后来的格鲁克的歌剧改革，阉人歌手的声乐艺术极其美声唱法，包括各种装饰乐句，如琶音、连音、震音、很长的单一的强弱变化、一个快速的华彩乐句、拖长的颤音等等，都进入了后世歌剧表演艺术的常用手法。在研究阉人歌手的相关训练模式上，国内外学者都有所欠缺，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阉人歌手精湛技巧的训练模式对后世的声乐教学与表演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我们应该对历史传统进行剖析，对现代的不足进行反省。现代人的声音技巧上肯定是无法和阉人歌手相比的，也是不能达到阉人歌手的那种状态的。但是我们可以试图去学习对我们有用的地方，如阉人歌手的训练导师，波尔波拉就曾经让著名阉人歌手卡发奈利十年唱一条声乐练习曲。这中简单的训练模式是否能给当今的一些声乐教育点滴启发呢？我们只有对阉人歌手进行最彻底的分析和研究才能取其精华，为我所用，这样才能获得最直接的实际效益。